这场动员会已经开了半个多小时了,可是台上的年级主任依然充满热情,仿佛他每叮嘱两句,他的所有桃李便能切实地前进一步,所以他滔滔不绝,却与这台下的寂静格格不入,也与这清冷氛围格格不入。
贺与微不知道自己听没听进去,其实她挺羡慕这种热情,也想充满热情,可是感觉没有劲儿了,睫毛一凉,她回过神来,才发现雪已至。这已经不知道是今年的第几场雪了,北方的冬天,雪是最平常的,估摸着不会多久,白色,就又成为主打色了。
“最后,再宣布一件事情,”年级主任停下来,看着台下的学生,像是看着满目的希望,说道,“这次临城写作大赛金奖的获得者,是三年级一班的贺与微同学,请这位同学会后来教务处领取证书和奖杯,散会。”
此话一出,台下仿佛炸了锅,谁都知道一中常出理科人才,各种理化生奖项拿到手软,然而今天这金奖还是第一次在学校里出现,一时间气氛活跃起来,学生们一边散场,一边讨论得热火朝天,好像现在不是冬天,下的也不是雪,而是跳跃的生机。
反观贺与微,倒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地上已经积起了雪,踩起来咯吱咯吱地响,她戴起衣服上的帽子,瞅着地面,慢慢地往前移…等人群终于开始疏散开来的时候,贺与微握紧左手,然后揣进兜里,加快了脚步。
学校林荫道的尽头是道矮墙,贺与微不是第一次翻墙出学校门了,简直轻车熟路。
只是今天“墙况”不太好,毕竟是飘雪的一天,费了贺与微好大力气才出了学校,贺与微靠在拐角处坐了下来,她太累了,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
微弱的太阳光从贺与微头顶穿过,将整条马路斜着一分为二,一半阴影,一半温柔,贺与微刚好陷在阴影里,虽然衬得她更冷了,但相比起来,她更没力气挪一丁点儿,就这么歇会儿吧,她心想。
贺与微拿掉帽子,靠在墙上,即便是穿着厚厚的棉衣,墙上的冰冷依旧从衣服上传来,提醒她这真实的世界的存在。
临城的整个冬天都灰蒙蒙的,贺与微明明记得,小时候白色的雾,远处的山庄,嬉笑玩耍,以及欢快的脚步。
从什么时候变了呢,怎么她出去了一趟,再回来,什么都不见了。
物不是,人也非。
如果知道这样,她当初是不是就应该拉住南漫,这样,时间是不是就能停在以前,然后,让愉悦的时间往前走。
那么,现在的她,是不是就是另一个样子。
每一个流泪的无法入眠的夜晚她都这么想。
然后她又想骂自己,要是“如果”有用的话,这世间本温柔,又怎么允许有遗憾。
左手有温热的感觉传来,贺与微才意识到自己又放空了,出来正事儿还没干呢,她正打算起身,马路对面传来声音。
“陈清,你呆我旁边,别动。阿木,你在左边拉一下枪线,好的,一,二…可以了。”
贺与微抬起头看了一眼,一位男生正戴着耳机跟手机对面的人游戏打得火热,两条腿跨在自行车两侧,两只手臂撑在车把手上,像是骑车中途专门停下来。
男生生得帅气,栗色头发很短,面色冷峻,一身黑色运动装少年感十足,额角贴了一张透明创可贴,整个人散发出一种生人勿近的冷漠。
往常,贺与微对万事都不感兴趣,可是今天,她在阴影里,男生在洒下来的阳光里,他的冷漠就这么被中和掉,突然温柔开来。
人生,就应该是这个样子吧,充满生机,连阳光都眷顾。
她突然想靠近,她想,是不是她走近一点,温暖也会向她倾斜。
可她没有,她就这么静静地看着温柔。
她想,远观就好。
沈秩抬头的时候就看见一个女孩子盯着他看,但仿佛看的又不是他,人在阴影里多了一分朦胧,一头卷发软软糯糯的,像是九十年代电影里的人,慵懒又随意,让人移不开眼睛。
再见的时候,沈秩依旧记得两人相遇的这一幕,记得她好看的眉眼,记得这清冷。
回过神来,沈秩发现其实眼前这个女孩子脸色苍白得不正常,几缕头发连着汗粘在脸上,感觉她下一秒就要睡过去。
得,游戏好像突然失了兴致。
“今天就到这吧。”他对手机对面的人说道,然后摘下耳机,走到女孩面前,晃了晃手。
“你还好吗?”他问道,朝着女孩摆了摆手。
眼前的人看向他,沈秩这才发现她眼睛里充满泪水,听到他的声音后看向他的一瞬间眨了眨眼,然后所有蓄在眼眶里的泪全滴了下来。
沈秩的心一软,但又开始不知所措,他哪里遇见过这种事情。
大冬天的,一个女孩,梨花带雨,就在他面前。
“你…”,话还没说完,只见女孩拽了拽他的衣袖,停顿了下,然后说道“你能不能帮我拦辆出租车,我没力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