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宁的秋季清冷寥落,尤其到了深夜,冷风飕飕抖落树上败叶,万物在星河运转中渐渐褪了色。
易嘉川的车停在颜龄韵家门口的巷子里,巷子墙上斑驳,几株荒草摇摇欲坠。
抬眼向前,对面小楼房亮着一盏孤灯,那就是颜龄韵现在的家。
它坐落于古城区,房子老旧,政府可能随时翻新整改,目前整片区域的房子外观还维持着上百年前的模样。老旧的铁窗,风稍大一些,就呼啦作响。
这套房子是张怀柔向她老同学租的,老同学一家待在国外发展,房子放着也没用,半租半借给她们母女。
远离生活了几十年的南济,来到陌生的北宁,这房子成了她们唯一的依靠。
房子有些破旧,每个房间也都只有小小十几平,不过对颜龄韵来说已经足够了。
她一开始住得不太习惯,看见随处乱窜的蟑螂都快吓破胆了,然而如今她用一只拖鞋就能杀遍天下小强。
这种被迫向下成长的滋味并不好受,不过她现在已经适应得很好了。
月色隐在乌云之下,易嘉川停车后,俩人都没有开口说话,漆黑的巷子像一个无底洞,将人所有的思绪都吞没。
颜龄韵只是安静地坐着,狭小晦暗的车内,沉寂压抑的情绪无声地蔓延。颜龄韵没有看易嘉川,她知道易嘉川此刻的脸色并不好看。
车内蔓延着淡淡的木质松香,似乎是易嘉川独有的味道,存在感越来越强烈。
安静了一会儿,颜龄韵的声音打破了沉寂。
“谢谢你送我回来。”
易嘉川没有任何回应,她只好解了安全带,刚准备开门,只听到“啪嗒”一声,车门已经落了锁。
她把手收了回来,静静等待易嘉川发落。
易嘉川还是没有说话,他的目光投在夜色里,眼神黯淡而冷冽,似乎比秋夜更加寂寥。
颜龄韵知道他生气,知道他故意的,可是她能怎么安抚他?
他想要的,她给不了。
心绪被一根无形的丝线拉扯着,隐隐作痛。
僵持无果,已经深更半夜,她不想让张怀柔担心,静了一会儿,她的声音再次传出来。
“我得回去了。”
易嘉川克制着不去看她,可她总能轻而易举地令他妥协。那样低微的语气,像是请求,像是委屈,不动声色地搅乱了他的思绪。
“为什么,为什么不肯接受——”
易嘉川没说出口的话,被他心底的愠怒压制,沉在漆黑的夜色里。
沉闷的心情像墙上的荒草,无人问津,各自寥落。
颜龄韵没有回答,短暂的安静像暴风雨夜前夕,气压低得惊人。
“告诉我。”
易嘉川语气低沉,却字字坚硬,他要答案。
颜龄韵凄然地盯着外面的黑夜,思绪翻飞,从前的旧伤疤慢慢地撕开一道裂口,疼痛难忍,逼得人不得不面对。
“易嘉川,你现在不是已经知道,我当初接近你只是为了钓你。我是什么样的人你最清楚,你为什么还敢要我?”
颜龄韵惨然一笑,她没给他回答的机会,继续说:“我爸爸因为公司破产心力交瘁一病不起,他离世前要我答应不要插手他的事,我知道他在守着什么秘密,然而我却没有勇气追究。”
“我就是这么没骨气,不然我为什么要答应他?我应该去找真相,而不是躲到北宁苟且偷生。看吧,我一直很懦弱,就像现在我也没法坦诚地面对你。”
颜龄韵胸口剧烈起伏,然而她的声音却格外平静。从前那些伤,已经在她心里折腾过千百回,再次扯开的时候,她似乎有点麻木了。
“你可能还不知道,其实司清找过我。不是司清让我知难而退,是我看见了自己的自私伪善,是我仅存的一点良心过意不去,我不敢在你面前撕开那个面目可憎的自己,所以我选择当逃兵……”
怅然的声音在易嘉川耳畔回响,沉重的过往用平静的情绪和淡漠的语调不留余地全盘托出,似是雪崩前的宁静,然而瞬息之间天崩地裂,惊心动魄。
沉在深海里的记忆慢慢翻腾,过往那些事如同一场潜在的海啸,一遭爆发便吞噬所有。
这几年,易嘉川摸清了颜龄韵接近自己以及最后逃离的来龙去脉,本以为自己对她足够了解,但今晚她的一席话,忽然让他感到些许彷徨,他究竟漏掉了什么?
易嘉川想不明白,关于她父亲的事已成既定事实,他也都了解过,为什么他仍像徘徊在迷雾之外,辨不清细节,也握不住她。
他还不够了解她,她真正离开南济的原因,她父亲离世背后的真相,或许还藏着不为人知的秘密,或许成了她一直逃避的原因……
易嘉川的目光冷冷地落在漆黑的巷子里,不远处书房里透出来的亮光,在他眼底成了一道虚影。也许,他从前就是这么看她,以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