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给你做模子,你就能尽心帮我阿兄?”
青年看着她微红的双眼,眸色陡然加深,轻轻点头。
数刻之后,李窈换了一身杏黄的裙衫,正脸对着桌案后的青年,眼神却望向他背后的窗景,看天看云看梨树,独独不看他。
纸上终于不再是一片空白。
桌案后的青年抬眼打量几眼,便自有成竹在胸,落笔极快,寥寥几笔,眼前人的姿态便跃然纸上。
其实本也不必要什么模子的,是他贪心,想与她多相处一会儿。又觉得她那副委屈又酸楚的样子可爱又可怜,值得多看一会儿,才将她留下的。
谁知竟惹了她哭。
心头似乎被少女眼角的泪痕浇湿了一般,沉甸甸的,青年还是头一次知道什么叫愧疚,什么叫后悔,下笔时用足了心力。
于是画纸上黄衣女相的菩萨,神姿庄严而衣带飘逸,眉目温柔又形态端方,是界外之像,而非人间俗物。
只是······
“不是说要用我做模子吗?怎么画得一点都不像我?”
眼角的泪珠早就被偷偷擦干,只留下淡淡的红痕印在眼尾,李窈打量着纸上墨迹未干的画像,疑心自己是被涮了一通,白白赔了小半天的时间。
“只是用你做个参照。姑娘家的模样,岂能轻易给外人看了去。这画可是要拿给外人去作玉雕的,”
元岐说着又添了几笔,察觉到李窈神色愈发冷淡,微微一顿,“这只是个小草稿,不必设色渲染,画至这般,也就够了。”
李窈点头,转身便走,只待墨迹干了以后再送去玉铺。
身后青年又是一声:“奇了,我替你作像。你不谢我也就算了,怎么还不高兴了,是我哪里做的不对?还是我画得不好?”
脚步一顿,李窈转身,眼睛却是又红了。
她不高兴,自然还是因为他说了不该说的话。
上辈子那般张扬,将她画给了所有人看,这辈子懵懂无知的时候,却知道爱惜她的容貌了。
此刻,元岐神色越是无辜,李窈便越是委屈茫然,前世被他笑吟吟羞辱时那种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的感觉,仿如昨日重现。
李窈细声细气开口,话里带着刺。
“你画得很好。可我阿兄救你,你帮他不是应该的吗?再说了我也不是没谢你。”她指了指那没泼出去的半盏茶水,“我还替你煮茶了呢。”
元岐一窒,扫过那半盏冷茶,无话可说了。
*
画纸干了之后,李窈很快就送去了玉铺。
薛怀章一腔柔情接连被打击,还是本着在其他地方较较劲儿的念头,尽心尽力将玉像雕了出来。
成品不算十成十的还原,也有了□□成,只看造型和工艺,不像是这边地小镇能做出来的,倒像是从帝都流传出来的玩意儿。
小小一块玉像,半个巴掌大小,握在掌中时莹润透亮,几乎可以透过玉石看清底下的掌纹。一看就是费了心挑玉料,又在雕刻时下了力,才能雕得这般好的。
薛怀章将玉像送回来时,李窈正巧在院中收拾杂物,见他从怀中掏出犹自带着体温的玉像时,立刻便露出喜色。
恰好也在院子里吹风,练习用拐子走路的青年见她一声声唤着‘阿章哥’,还要请那来不及吃饱饭便跑来献殷勤的乡野少年,去镇上的食肆吃饭的样子,酸水就从肠胃一路涨到心里。
是上辈子知道她还念着她那好夫君,偷偷跟宫人打探时,都不曾有过的酸楚。
珍藏之物流落在外,还被旁人窥伺的感觉,真是不好受。
只是不好受归不好受,李窈跟着薛怀章出门的时候,元岐还是横插了一脚。
他拄着两个榆木拐子,堵在不算宽阔的过道上,留出的小半位置容不下一人走过,摆明了是要将两人截住。
李窈领在薛怀章身前,见着青年来者不善,堵在那里不说,一双眼睛还净往她掌中的玉像望,就想再刺他两句。
“我倒是忘了,这玉像能做成也多亏了郎君你。我要跟阿章哥去镇上的食肆,郎君你要不要一同去?”她盯上青年腋下的两只榆木拐子,“就是怕郎君你这腿脚不灵便,只怕去不了。”
“去得了。”元岐抬起右臂,轻轻将榆木拐子往前一挪,“反正李兄这几日忙,家里不开火。我跟你一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