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舱内比外头暖和得多,愫愫将沈缱扶到榻上,搓了搓冻僵的手。船屋内放了一盆炭火。
愫愫将手放上去烤了烤,然后轻轻放在沈缱膝上。
“疼?”
沈缱摇摇头,已经感觉不到了。
愫愫也猜出来他定是疼得麻木了。从沈家到停云楼驾车都需一刻钟,如此冷的天,他一人跑去停云楼找韦见愁,怕是新伤加旧伤,病情愈发严重。
“到了岳州,你便天天待在屋中修养,哪儿都不许去,可明白?”
他乖顺地点点头。
“还有……”愫愫耳梢生出一丝热意,转过眼看着窗外缓缓的流水,“你以后便叫我阿愫吧,至于赵姑娘……”
愫愫咳了下,抬眼望着他。
“你若喜欢,也无不可。”
沈缱眉眼间的生动仿佛要溢出来,笑容清浅。
“我听阿愫的。”
*
从朗州至岳州乃是顺水而下,加之冬夜风急,翌日刚过日中时分船便停在了梅庄渡口。
船夫站在甲板上同她道别:“沈姑娘,薛家还等着,我便不去了。老爷说您在岳州不必担心别的,等风头去了,再派船将您接回来。”
“多谢张伯。”
船夫笑着点点头,驾船而去。
从渡口到梅庄还有一段路,沈缱的腿尚未恢复,只能在客栈里先住几日。
好在岳州的雪较朗州下得小些,离大学封山还有一段时日。
四人入了客栈,先点了些热汤暖身子。
斯湫特地寻了个避风之地,视线开阔,能将一楼情形一览无余。
因着大雪,这间小小的客栈很是热闹,喝酒划拳,侃天说地,好不快活。
就在愫愫她们坐的那位置之下,两三个船夫打扮的正在喝酒闲谈。
“听说昨日朗州太守被杀,可有此事?”
其中一人面露讶异:“你也听说了?我堂弟刚从朗州回来,亲耳听见太守府的人说的,这传言应当不虚。”
“听说是个女子,还放了把火将太守府给烧了!当真有本事!”
“怎有本事?她杀了不是太守么!”
“那太守可是方家人。”说着,他忌惮地看了眼周围,压低声音道:“要我说,到底是谁将我们害到这地步的,还不就是那方家?要我说,那女子昨日那一刀捅得正好,要换作我,还得多捅几刀,将他捅成筛子!”
另一人接话道:“我这几日还听说,上头本家查出来一个叛徒?”
那人一听,脸上怒气更甚。
“可不是!狼心狗肺的东西,月庄主待他如同亲儿子一般,他却在背后捅刀子。月庄主竟还只将他赶下梅庄,没要了他的命!”
一直默默喝酒的那船夫抬起头,说道:“那也同我们这些平头老百姓扯不上干系……”
那人立刻拍桌而起,怒道:“怎就没干系了,当年那场大火你忘了,我可不敢忘!”
“行了行了,这么多双眼睛看着呢,喝完酒,消消气,消消气……小二,再来一坛酒!”
……
愫愫收回眼,将碗中热汤递给沈缱。
“天要黑了,这几日便住在这客栈里吧。我去药铺里抓些药来,你们便留在这里。”
斯湫道:“姑娘,天色晚了,还是我去。”
“你和阿浮第一次来岳州,人生地不熟的,还是我去。”说着她便搁了碗。
客栈中人多暖和,一出门,便只觉寒风呼啸而来,刮得人彻骨生寒,汗毛倒立。
渡口多商贾往来,因而比别处繁华不少,一条长街纵贯南北,路边青旗飘摇,招徕着过客。
愫愫系紧了披风,沿着长街往药铺走。
刚一进门,却有一道黑影走出去,不偏不倚撞了她的肩。甫一抬头,那人却径直而去。
连句道歉也无。
愫愫走进门,要掌柜的按药方抓了几位药,正要离开,那掌柜却忽然一拍脑袋:“哎呀,这,这可如何是好?”
愫愫转过头:“怎么了?”
“方才那人卖的是一株千年人参,我一时看岔了眼,竟以为是一株百年人参,便只付了百两给他,这,这岂不是坏了我这药铺的名声吗!”说罢,他长叹一声。
“姑娘,你可愿意帮我去将那人叫回来?”他指了指躺在竹篮中的婴孩,为难道:“你看,我现在着实抽不开身啊。”
“你且等等。”愫愫说完便拿着药出了门。
她进门时往后望了一眼,应当是往渡口方向去了,或许是要坐船离开。
愫愫急忙来到渡口,渡口边却空空荡荡,一条船都没有。许是天色晚了,船夫们都收了工。
那他往何处去了?
从药铺到渡口唯有一条路,他莫不是飞了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