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章
红袖之下,青筋凸起的大手惴惴不安地抓紧了嫁衣。
男子听着像是要吹尽天下喜庆的锣鼓声死死盯着红盖头下露出的一小片光景——百子百福的花样,一颗心绝望地随着花轿的行进乱晃。
红盖头将世界遮成一片血红,边上的流苏纠缠在一起,挤来碰去。
半月前他围观街上的迎亲队伍还觉得洞房花烛真乃人生一大美事,然而现在这话他是无论如何也说不出来了。
当时花轿从眼前过,他想的只有新郎抱得美娇娘的喜;如今当了轿中人,他才知那其中的美娇娘眼前所见之物有多怖。
放眼望去全是红,像被血浸过一样。
胃部的灼烧感强烈到无法忍受。男子弓起身,想要用手捂着。然而他的手被反绑在身后,动弹不得,他只好吸气收肚子以求缓解饥饿感。
他一大早就被拖起来穿嫁衣、戴凤冠、梳妆抹粉,连水都没喝上就被塞进了花轿。
头上的凤冠压得他抬不起头。一弓身,凤冠失了平衡,直直拖着脑袋往下坠,险些让他一头栽在那儿。
花轿突然停了,男子的心跳也跟着断了片刻。
“山鬼娶亲——”
尖细诡异的声音搭配古怪的腔调将尾音迤得老长,唢呐声响彻天际。
有光透进轿中。
“有请新郎下轿——”
只见一只覆着稀疏黑色毛发的手探了进去。
这到底是成亲还是上黄泉?
男子离开花轿,跨过火盆,被强压着拜了堂,送进了洞房。
盖头挑开,他难以置信睁大了眼睛。
山鬼、山鬼竟然是……
嫁衣红上加红,洞房外的嬉笑声不绝于耳。
大喜之日,岂能哭丧着脸?
张开的嘴被合上,挑起了嘴角,塑成一抹欢笑。
第三碗鸡丝面见了底。
洛雪烟向对面的人递了个眼神,咳嗽一声,然后故意埋头在碗里的汤水里挑挑拣拣。
“来碗阳春面。”
“好嘞,马上来。”
不多时,店小二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阳春面来到桌边:“客官您的阳春面好了。”
店小二见洛雪烟碗里就剩了汤水,正要往她跟前放,却见她指了指同桌的少年,头也不抬地说道:“他点的。”
“好的好的。”
待店小二离开后,洛雪烟把碗摞到一叠空碗最上面,捏着碗沿将那碗阳春面拖到了跟前。
江寒栖看了看手边的一摞碗,嘲笑道:“多此一举。”
洛雪烟冷哼一声,挑开面,夹了一口送进嘴里。阳春面也好吃。她看向江寒栖,问道:“吃阳春面吗?”
装着鸡丝面的碗碰到她的碗边,发出一声短促的清脆响声。
洛雪烟挑了一大筷子面放到里面,刚准备再挑一筷子,那只碗就被拉了回去:“够了。”
洛雪烟闻言撤回碗,专心对付第四碗面。她摸了摸只能感到一丁点饱腹感的胃,含泪吃下一大口阳春面。
胡吃海塞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渡过阿九那一劫后,洛雪烟突然就能开口说话了,随之而来的还有好到离谱的胃口。
先前装一碗饭都费劲的胃一下成了个无底洞,上顿没吃多久就叫嚷着要吃下顿。抛去赶路的时间,她的嘴就没停过,不是在吃就是在找吃的路上,一时不吃就饿得慌。
她吃,她惶恐;其他人却甚是欣慰。
江羡年说她大病痊愈,能吃是好事;今安在觉得是她风寒严重,亏损得厉害,胃口好也是应该的;至于江寒栖,那就更过分了,不仅不劝阻还给她加餐。
江寒栖因暴死被迫恢复无生真身,体内妖气不稳,时时和莲心针相冲,需要她唱鲛歌压制妖性。他来找她的时候从不空手,昨晚拎的是一只烤鸡。
她跟江寒栖据理力争晚上暴食的坏处,他敷衍地应了两声,手上没闲着,解开油纸包,把烤鸡推到她跟前。
“江寒栖!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她愤愤地敲了两下桌子。
“在听,”江寒栖说着,拽下一只鸡腿举到她嘴边,“尝尝。”
烤鸡太香了,她没忍住。
洛雪烟本来担心这么暴食身体会受不住,然而奇怪的是她的精力一天比一天充沛。阿九的劫如同一个转折点,她觉得自己在那儿之后好像获得了重生。
江寒栖见洛雪烟放下筷子,问道:“还想吃什么?”
“我饱了。”
“鲜肉馄饨也是这家的招牌。”
“江寒栖,我真饱了。”
江寒栖仍是盯着她看。
“真吃不下了,骗你是狗。”
来收碗的店小二看看离去的两人,又看了看桌上高高摞起的碗,好奇数了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