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滴雨珠顺着伸展的绿叶滑到叶尖,欲坠不坠地在潮湿的风里颤抖。那片叶子终是承受不住雨珠的重量,只见小小的水珠骤然离了叶尖,极速落下,砸进树下的一处小水洼里。
同一时刻,洛雪烟从睡梦中惊醒,猛地坐起身,慌张地掀开被子去摸自己的小腿。
她浑身发抖,呼吸急促,目不转睛地看着手从腿肚摸到脚踝。手摸到脚踝时,溃散的理智终于回归,她一下卸了所有的力气,绷紧的身体瞬间放松,蔫在床.上,像一朵被急雨噼里啪啦打了一顿的花,弯曲的花枝有气无力地擎着花骨朵。
听到鸟鸣,她看向窗外,目光呆滞。
连绵秋雨不知何时撤离了蕴灵镇,外面碧空如洗,阳光明媚。明晃晃的阳光打在瓶中的桂花上,点点黄花发出宛如碎金般的光亮。
金秋时节,一派和谐,洛雪烟却无端觉得发冷。
她扯过被子盖在身上,极慢、极慢地蜷缩起身体,将脸埋进臂弯里,就那么一动不动地抱膝在床上枯坐了许久。
狰狞的伤疤横在手背上,不长,窄窄的一条,却格外醒目,像一条蚯蚓伏在那儿。
江寒栖垂眸看着那条丑陋的蚯蚓,捏住它,摁了摁。伤口早已愈合,没有痛觉,但莫名生出些许痒意。他轻轻挠了下,想起等伤口愈合的过程。
那时正值盛夏,伤口没处理,发了炎,又疼又痒,他总忍不住去挠。伤口晚上结痂,他白天去挠,反反复复不见好,后来甚至感染化脓,周围生了一圈可怖的红点子。
其他孩子怕他手背上的伤,躲着他不和他玩。他找了块白布忍痛缠上伤口,追在他们身后想融入他们的小圈子。
有个老中医看他可怜,帮他揭开结疤的伤口,挤出脓水,替他上药。
老中医心善,给他用了祛疤的药膏。药膏凉凉的,涂在手上像覆了一层薄冰,他到现在还记得那个药膏的味道,很好闻,像是掐断野草,断口处流出的草液散发出的清新气息。
他搬走的时候,老中医把剩下的药膏给了他,嘱咐他早晚各涂一次,不然会留疤。
他依言照做,一次不落,涂了一个多月,可是伤口处理得太晚,到底还是留下了一道难看的疤痕。手心能看到,手背也能看到。
他留下装药的空罐子,想着以后再见到老中医要报答他的恩情。然而他再也没回到那个地方,罐子弄丢了,身体也不会再留疤了。
江寒栖松开手,皮肤上留下了一道浅浅的红色掐痕。他又想起洛雪烟打他那一下。巴掌不偏不倚,恰好落在疤痕上,疼倒是不疼,只是痕迹久显不消。
当时他被打个正着,对上充满戒备的眼神,惊愕不已。
江羡年将洛雪烟抱在怀里,轻声安慰她,问她是不是做噩梦了。她点了点头,紧紧回抱她,再没看过他。
后来也是。
她看到前来探望的点翠会笑,看到询问她身体状况的今安在会笑,唯独对他,连目光都吝啬给予。
不知为何,他总觉得这巴掌好像打没了某些东西。
“哥!”
江寒栖抬头,发现满屋子人的视线集中在他一人身上。
“抱歉,我走神了,”他放下手,露出一贯的和善笑容,“刚才说到哪儿了?”
“在讨论怎么把画皮妖引出来。哥你有什么想法吗?”江羡年应道。
江寒栖回想愣神前进行的对话,理了理思绪,接着说了下去:“画皮披上人皮以后可以完全隐匿妖气,跟人无异。摘星楼宾客盈门,画皮混在其中根本无法搜寻。排查这条路行不通。”
“只能等它上门,”今安在问道,随即摇摇头,叹息一声,又跟了句,“可这样也太被动了。
江寒栖摩挲空茶杯,看着插在花瓶里的七种花,杏花送的早,已经掉了不少花瓣。他开口道:”也许可以主动。”
“主动?”江羡年不解。
江寒栖拿起茶杯,解释道:“我们现在就像这个杯子,因为杯口朝上,所以无法控制进入杯中的东西。但若是这样呢?”
众人看着他将茶杯倒扣过来,罩住桌面上的一片杏花花瓣。
江寒栖压住杯底,接着道:“像这样。”
“由我们来决定杯中之物。”
秋雨送凉,霜风凄紧,栾花落了满地,金衰翠减,物华休止。
丹桂悲戚地倚窗而立,看着一树栾花盛极转衰,于瑟瑟秋风中抖落一地金花。睹物思亡人,绮华的音容笑貌在金色中浮现。丹桂感到一阵心绞,不敢多看,关窗遮住了栾树。
绮华死了一个多月,她还是放不下,每每想起总会悲叹红颜薄命。她是绮华的贴身婢女,绮华待她不薄。
人死如灯灭,可她跟了那盏灯八年之久,难以接受灯灭的结局。
丹桂走下楼,看到其他人在为点翠忙前忙后。她听说点翠感怀扮演花神的机会来之不易,全仰仗支持她的贵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