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每次小费拿到手软，就以为真和人家认识了，可以蹬鼻子上脸，不拿人家当回事了？”
“又或是，你上班前的三天培训，我没指着他们的照片，每天告诉你们，他们都是谁家的小祖宗？”
无人开口，厚重大门隔绝的酒窖内安静得落针可闻。
吴经理汹涌的吐息声一波波拍过耳畔。
男服务生垂到脚尖的视线一瞬瞥见了白胖指缝里露出的米白色酒标。
Romanée-Conti(罗曼尼康帝)
这串法语字母组合让他如蒙大赦，真是不幸中的万幸啊！
如果不是罗曼尼康帝，如果它不值二十多万，砸他的恐怕就不止是这些不阴不阳的话了，他的头发十有八九又要免费喝红酒了……
逮住对面人换气的机会，服务生扬起脸，飞快赔笑一口气说到底：“吴经理，是陈少说今天换个热闹的地方。卡座也是陈少扫一圈后亲手指定的，没您的指示，我哪敢自作主张？”
吴经理没回答，扁着嘴，阴恻恻的目光转在对面快缩成一根空心菜的服务生身上。
服务生壮胆上前一步，附耳压低声音：“听他们谈话提起，沈少下午教小崽子做人来着。”
“沈少……”吴经理褶皱丛生的眉心又一次叠起，“教人做人？”
这下，吴经理再没心思调理面前这毛头小子，握紧酒瓶，边盘算边往外走。
提起海城沈家，有两点绕不过。
第一，沈家三代男丁，人品和能力不论，个个是美男子。无一例外。
人帅，桃花自然也多。
海城晚报的娱乐版，堪称沈家的后花园。沈家人闲得无聊，就轮流去逛逛。
第二，在海城生活，沈家是普通百姓谁也绕不开的存在。
即使你不买沈家开发的楼盘，你肯定也住过沈家经营的酒店，逛过沈家开的商场。
即使你是个连房子都没有的流浪汉，夜夜露宿街头，那你总要在沈家承包采购的路灯下，睡前搞点娱乐活动。
所以，对吴经理来说，沈家的任何人，都是他不能得怠慢的存在。
今天来的沈家二少爷，那更是要捧着、贡着、的行走的财神爷……
***
多彩的光影在头顶摇曳，沉浸的客人随着空气中炸裂的音乐节奏酣畅舞动，吴经理穿行其中的步伐却异常坚定，一步步朝向东南角落最里面的卡座。
甚至错过了震耳音乐中两次传来的招呼声。
卡座十步开外，踩在理石地面的黑色皮鞋悄悄放慢了节奏，精明的眼不动声色一一扫过座上四人。眼神蓦地顿在卡座转角处独坐的人身上。
男人在假寐，即使打过多次照面，这样可以堂而皇之窥视的机会还是第一次。
烟花般缤纷多彩的射灯在漆黑的寸头短发间穿梭蹦迪，男人眼皮轻阖，掩住其下所有的流光与锋芒；抱臂而坐，任由蓝蓝绿绿的冷光交相映在那张无情无绪的白皙面庞上。
换做旁人，在这调色盘般迷乱的灯光下，十步开外，是绿是黄都分不清，可夜夜浸淫于此的吴经理，对光幕下每一种真正的底色都了然于心。
男人的肤色是阳光下一眼望去毫无瑕疵的象牙白，莹润生辉。
吴经理在想，自己的目光为什么到了此处便不由停下了脚步？决不可能仅仅是因为男人出挑的皮囊。
视线不由自主向下，也不可能是因为正经八百的西装三件套——这样的装束在普通的夜店或许并不常见，但在Snow White Club，为钓空虚富太太立高冷奋斗型人设的半吊子西装精英并不罕见。
到底是哪里？
吴经理余光扫到一旁——
陈氏集团千尊万贵的小少爷此时浑身没块硬骨头似的靠在沙发里，长臂一展，修长的五指在暗色的荔枝纹皮面上有一搭没一搭敲着，唯一空闲的右手在幽亮的手机屏幕上忙得飞起，大长腿更是无处安放，潇洒又浪荡地高高翘起……
吴经理福至心灵，这才是夜店的正确打开方式。
吸引他的，是男人与众不同的坐姿——背后和左侧抬手可及的舒适靠背，尽数被男人视若无睹，纷乱嘈杂的环境中，他却笔直垂坐，静如修竹。
若是抱臂的肘间斜插上一把寒光凛凛的宝剑，该像极了武侠小说里杀人不见血的无情杀手，吴经理想，男人睁眼的一瞬，凛冽的剑光该顷刻横劈而来。
想象终究是想象，男人并没有睁眼看来，是吴经理先走了上去，脸上挂着“蓬荜生辉”式笑容。
吴经理一一恭敬看过座上四位：“一听几位前来，我挑了好酒，半分不敢耽搁赶过来。怎么样，这几个小家伙招待得还合心意吗？要是有哪里不周到，尽管说出来。”
座上四人，谁也没开口。
吴经理半分不显尴尬，笑着一一再次看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