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过后,那位婆婆便病重了,村上的人帮她送到镇里的医院去了,她的孩子一直没出现过。
杨顺带着两个孩子来看望。
“阿伯,婆婆的孩子知道她病重了吗?”
杨顺点了点头,走进了病房。
那位婆婆躺在病床上,双眼涣散,脸色苍白,手上的青筋暴起,只剩下皮包着骨头,嘴里吸着氧气。
风掀起白色的床单一角,消毒水的味道很浓,窗户外还飘着小雪,雪落在地上,化了。
那位婆婆看了眼走进来的人,想起身,杨顺跑过去去扶她起身,“我和两个孩子来看看你。会好的,你别太担心了。”
那位婆婆摇摇头,摸摸了两个孩子的头,嗓子沙哑,慢吞吞地吐出了句,“我,知道……我要……去……很远的地方了”
“没事的,就普通的一次生病,你别太担心了啊。杨天他们在外面等着,也想来看看你。我就先牵两个孩子出去了。”
那位婆婆点点头。
走出病房,杨顺坐在蓝色的椅子上,小声地哭了出来,用手擦了擦他的眼泪,鼻涕也流了出来。
白七看着他,“阿伯,不要哭。”
他们两个孩子都不明白那个很远的地方是什么,只是想着,总有一天,他们会回来,所以不必难过。
第二天的凌晨五点十三分,那位婆婆闭了双眼,去了那个很远的地方。
在她那段只剩下孤独的日子里,有两个孩子,点亮着她回家路上的灯,从此她便不再与孤独为伴,以归期为期。
那位婆婆家里红灯笼、红对联都没了,换上了白灯笼和白对联,一个很大的白花挂在正中央,她静静地躺在那间屋里,像雪花一样。
村里的人组织着这场葬礼,她的亲人没有一个到场。
季泽之坐在屋子里,看着忙碌的人群,他楞了楞,那个去很远的地方的婆婆,不是就躺在屋里吗?
杨顺看了眼他,什么话也没说。
一个男孩子跑了过来,坐在季泽之身边,问着:“你是季泽之?”
他点了点头。
“你没见过葬礼?”
他摇摇头,抬头看那个孩子,他比季泽之高一截,穿着很厚的红棉衣,下半身是军绿色的棉裤。
“我叫杨涛。”
“你好。”
“我妈说每个人都要死,期限不一样。”
季泽之不懂那个“死”字,“我阿伯说,婆婆是去了很远的地方。”
“你傻啊,那是大人骗小孩的鬼话。”
季泽之楞了楞,看着屋里躺着的婆婆,突然明白了,“哇”地一下哭了出来。
杨涛吓得跑开了,“我可没欺负你啊!我走了!”
杨顺走了过来,坐在他身边,用纸给他擦着眼泪,“孩子,每条生命都是有期限的,所以它才是美好的。我们看待死亡,不应该是再也不见,而是在好久以后的好久不见。我们要学会慢慢地等待。”
季泽之哭了一会,停了下来,“阿伯,我爸爸呢?”
“他跟你婆婆一样。”
季泽之擦了眼泪,“那我要等多久,才可以再次见到他们呢?”
“很久很久以后。”
季泽之明白,那是杨顺的谎言。
那天雪掩埋了山路,雪花亲吻着婆婆的棺材,路面很滑,村里人抬着婆婆的棺材,摔倒后又再站起来,如此往复,上了山。他们一定会送她回家的。
那个寒冷的冬天,那个婆婆走了。
那天之后,季泽之变得很安静,常常一个人坐在院子里,也很少去找白七。
白七躺在摇椅上,翻着书,“阿伯,季泽之很久没来找我了。他出了什么事吗?”
“他最近很难过。”
“为什么很难过呢?”
“哎,他知道有人不会回来了。”
白七起身,抓着杨顺的衣角,追问着:“那是谁不会回来了?”
“他的爸爸和婆婆。”
“阿伯我出去一趟。”
白七一路小跑,紧揣着兜里的几颗绿色的糖果。
“季泽之,你怎么了?”她坐在他身边。
“没事。我就发发呆。”
“那你怎么不来找我玩啊?”
“白七,你知道去了很远的地方的意思吗?”
白七摇摇头,伸出手,递给了他糖果。
“就是死亡,以后再也见不到那个人了。”
“可是你会记得那个人的样子,这样算不算再次见到了呢?”
“说得对。记忆还在。”
季泽之笑了笑,接过糖果,“我妈妈说她已经帮我找好了学校,我快要去读书了。”
“我也想去读书。”
“你还小,要再长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