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水在脚底下,栏杆到胸前。姜容把医生诊断报告一点点撕成碎片丢进水中,看着它们在浑浊的江水中打几个旋就随波逐流,绕过岸边水草,逐步融入天边火烧云。这景象和小时候爬到山坡上看太阳落山后漫天大火烧茅草景象没什么不同。这脚下的江水可能来自遥远的唐古拉山脉冰冻千年一日高温融化的雪,一路看山色空濛看日升日落,看人间悲喜,然后流向大海。人也是这样吧?来源于别人的一场欢喜,假装明白了人世间的真理,然后当结束的钟声响起时,忽然觉得好像从来没唱过自己的歌。
我是怎么就变成这个样子呢?
姜容想,也许是少年时从来没有吃饱过饭?从天天听妈妈的哭诉说道自己多么苦 然后你要好好读书将来好让妈妈享福?然后到刚毕业不久成家结婚连个大衣柜都没有妈妈就把有精神疾病的弟弟带到哪个小家然后自己掉头就走了?对了,爸爸呢?在喝酒呢。喝醉了就去遛狗。
我好想体面地过一生,小时候有饱饭吃,有花裙子穿,有父母的爱。这样我的性格是不是不是这样?逆来顺受内心的倔强没有得到释放,然后现在得癌了,这下好了,不用受了。就唱首歌吧,唱完我就走。可是唱一首什么歌呢?刀郎的蓝采和吧。那么悲凉,悲凉到心尖尖都是冷的。这一次,就让我大声唱。
“谁不是错过了四下报更的鼓声
总有人偷偷拨弄镜月的指针
罂缶的酒瓶化来绮纨与楼阁
绿芭蕉红樱桃孑然一身的过来人
未曾走到绝境路彼岸花不开
辛酸只为长安远倒卧在琼台
小心那流射的海市售卖开花杖
辽遥的天河啊纷纷流淌的挽歌郎
蓝采和啊 醉酒当歌
红颜易老转眼桑田泛清波
。。。
好了,差不多了,走吧。再怎么唱,也不是自己写的。
要是自己能重活一回,回到什么时候?什么时候能拯救自己的命运?算了,想那么多干嘛。反正也实现不了。我这个人,活该得癌。凡事老是怕别人不高兴,尽全力帮他人,但是,从来没有人管过我到底高兴不。
至于身后事,爱谁谁吧。谁最终不是一抔黄土,邯郸梦啊古今同,荣华易去青山处处英雄冢。
这一次,我就任性一回,就这一回了。下次也不来了。就让刀郎这首歌随我一路嗨到奈何桥,喝了孟婆汤,所有恩怨情仇一笔勾销。
姜容一条腿跨过了栏杆纵身一跃跳入江中,惊起了几只觅食的水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