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起伏。
还没等她出声,家越急忙问:“你怎么不领钱啊?”
应疏蕴深吸口气,语气克制,“哪来的钱?”
“姐,我想了想,补习课就不上了。”许是怕惹怒姐姐,家越又宽慰起来,“多买几本参考书,在家做也一样。不会的还可以问程术呐。”
家越上的是私立高中,重视各种兴趣特长发展。文化课确实比不上以应试为先的省重点,而且程术还是实验班的尖子生,她这么考量应疏蕴倒也说不了什么,只是……
“家越,你不会画室也没去吧?”
她明知故问一试探,果然换来了电话那头的沉默。
过了很久,才传来细若蚊呐的回应,“嗯,画画课太贵了。”
这个词从小到大爸妈就没提过。应家本就富庶,两人又秉承女孩子要富养的原则,对女儿们予取予求,从不让她们的希望落空。可现在家越要考虑的却不是喜欢与否,是有没有钱。
而窘困会让人做出什么呢?应疏蕴突然很害怕。
她耐着性子,柔声问:“还有什么要告诉我的吗?”
“姐,你让程术跟踪我了吧?”
应疏蕴心一紧,拿过身旁的拿铁喝了口,因为放置太久早已凉掉,入口冷巴巴地黏在口腔里。
“所以你可以解释一下吗?”
“我去城东给有钱人家的小孩教画画。”
“胡闹!”应疏蕴忍不住厉声,“谁要一个高中生教?”虽然生气,她心里还是松了口气。
家越明显被吓到,解释起来也结结巴巴,“就……就是之前画室的朋友介绍的,然后帮我弄了个假的证件。”
“你胆子什么时候这么大了?还搞□□?你是画得有多好?都不需要再学了!谁让你考虑这些钱不钱的事情了?谁让你去赚钱了!”应疏蕴气急,连珠带炮之下,气息已然失序。
她气家越自作主张,更气自己作为姐姐无力让她安心读书,不自觉早已站在了为父为母的立场。
那头却传来低低的啜泣声,很快变成了嚎啕大哭。应疏蕴赶紧安慰,哭声却依然不停。过了好久,家越才边抽泣边说:“姐,我不想让你退学。”
“谁说我要退学了?”
“你别骗我了,我偷听到姑姑和姑丈谈话了,姑丈说给我付学费都吃力,两个人在那叹气。还说可惜你都读了这么久了。我不想你变得‘可惜’!”
家越的声音絮絮叨叨,混着哭声更是乱作一团,但应疏蕴还是听了个大概。她确实跟姑姑聊过这个方案,毕竟余下所需花费依然很多,家越的养育费用也不能一直靠姑姑家。但现在再跟家越聊这个事,显然很难说通。
她低声埋怨:“你有什么想法,你得跟姐姐说呀?”说完又故意笑着安慰,“我不退学,之前爸妈打过来的钱还剩挺多的,我准备把车卖了,暂时没问题的。”
“真的吗?”家越怀疑地小声问。
明明对方看不到,应疏蕴还是猛点头,“真的真的!我能读下去,你也赶紧回去上课吧。补习班可以不上,退的钱你留着买参考书买颜料,画画课一定得去,这钱我不收,你快去找画室老师交上。”
安抚了好一会,家越才乖觉应好。
挂了电话,应疏蕴感觉用尽力气。车里空气沉闷凝滞,难以呼吸。推开车门,一阵冷风钻了进来,她走了下去。
*
绕道另一边,应疏蕴懒懒地倚着车身,隔着围巾轻轻呼吸冷冽的新鲜空气。身前的雪地绵延上百米,隐约能看到奔流的河水。她往前走去,在白雪上留下一串蜿蜒的脚印。雪深,一踩一提步,很快后背就出了层薄汗。
那河还是很远,她却有点走不动了,停在原地看了看。转身又沿着脚印一步步往回走。
卖场的雪地靴质量堪忧,才走这一会,雪水已经渗到了内里。应疏蕴脚下又快了几分。
由奢入俭真难啊。
其实爸妈打到她这边的钱早就所剩无几了。
走到车边,应疏蕴调整了一下呼吸,眼光却意外胶在了副驾上。那座椅上放着建材店买的钉子,她莫名想到了那张养尊处优的脸,还有那句分杯羹的调侃。
她视线未动,掏出口袋里的烟盒,冻红的手指有点失去知觉,颤抖着摸索了一会才拆开。转过背靠着车,她抽出一根叼在嘴上,低头点燃。
一呼一吸之间,神志愈发清明。应疏蕴取下剩余的半支烟,手臂伸直。
那猩红的烟头,明明灭灭,仿佛坠在远处河流上的落日。
这世上以爱为名,去乞求去夺取的故事太多了。
多她一个不多。
如果她和家越能熬过这两年,她愿意做那个卑微甚至卑鄙的人。
熄灭了烟头,应疏蕴打开车门,拿出那盒钉子,抓了一把洒在车前。转身上了车。
点火,压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