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中众臣大部分还摸不着头脑,不知事情原委,郑家人却是跪了一地。
郑谋满面惊惶,朝地上磕着头:“圣上息怒!都是臣下查案不精,未查清缘由便依经验结案,是臣的疏忽!臣甘愿受罚,与旁人无关阿……”
宣帝闭目,抑制这喷薄而出的怒火,心下了然,这事,原是郑家监守自盗,毒杀杨理,还想冤枉卫家女,计谋不成,便草草结案。
而其想要封的口,想要掩盖之事,已是显而易见。
宣帝已懒得与郑家人周旋,直言问道:“这杨理只是京兆府的衙役,你为何偏要他死?”
郑谋还在做着最后的挣扎:“臣,臣实在不知……”
卫纨冷哼一声,不愿再听,出声打断道:“杨理本非衙役,一年前,他是京兆府之主簿。因齐王疏忽政事,被牵连贬职。后又写状纸状告齐王,不久便中毒身亡了。臣女只是推测,那谋害之人,应是为了灭口。具体是何人,圣上一查便知。”
宣帝心下冷笑:现也不用查了,那幕后之人昭然若揭,所隐瞒之事,不过是那与齐王共谋之事罢了。
郑家,华瑞堂,百官宴,若说没有结党营私之心,他是如何也不信了。
不过,状纸?
宣帝俯视着众臣,探寻道:“众卿之中,可有收得杨理状纸之人?怎得朕,从未听闻?”
殿下嗡嗡之声四起,众臣交头接耳,未有人应答。
卫纨只觉脑中轰然,不敢置信地看向薛怀逸。
薛怀逸当初说,那状纸,是给了宣帝的,只不过是后来才呈上的。
如今看来,竟是没有此事么?
薛怀逸垂眸敛目,未发一言,静静立在那,仿佛周遭诸事都有与之无关。
他当然没有将状纸呈给宣帝。当初与卫纨所说,不过是诓骗之语,今朝被戳破,全在意料之外。
此刻,感受到卫纨审视的目光,连他也不知作何解释,索性置之不理。
卫纨面上的惊诧只有一瞬,只有心中渐渐生出些苦涩。
阿梅此时开口,有些忐忑地道:“臣妇听闻,夫君的状纸,是寻长兴坊吉梦斋的沈家所作,那,那状纸送往何处,沈家应是知晓的。”
宣帝起了兴趣,“哦?今日那沈家,可有前来?”
卫纨眉目都染了冷意,声音如坠寒冰,“回圣上,沈家,已全家皆亡。”
赵渊听着那声音,眸中也暗了暗。
宣帝皱眉问道:“死了?可知是如何死的?”
“因大火而焚。起火之日,臣女恰好在吉梦斋前坠马,马儿见火而受惊,臣女也身受重伤。第二日前去查探,屋内之物俱败,但臣女留意过,沈家之家具,极为易燃,且燃之经久不灭,实为浸了油脂。”
卫纨说着,又从袖中掏出一似木棍之物。
这是今早她命春岩在华瑞堂的家具上截下来的。皇宫之内不可纵火,故而她只截了这一段下来,以作演示之用。
“圣上请看。”
卫纨将随身携带的火折子点燃,接近那木块。甫一靠近,那物竟“腾”得火起,惊得殿中众人倒吸一口凉气。
将那燃火的木块扔向地面,等了好些会子,那物仍然窜着火苗,久久不灭。
卫纨眼中如有鬼火在跳动,“圣上应知晓,木料虽可燃,但本应是极难点燃之物。可此块木料,却遇火即燃,经久不灭。故而此物,绝非寻常会用于家具之物。”
“可便是此种木料,堪堪用于沈家的成套家具之中。”
卫纨又从袖中拿出一块炭黑之物,是那日她从沈家拿走的焦炭碎物。
“圣上请看,刚刚所燃之木,为我自华瑞堂所购之红木家具中截下的片段。而臣女手中之物,则是沈家烧干之物,两块木料,别无二致。”
“均是,出自华瑞堂。”
殿内众臣此刻终是明白了事情原委,人头纷乱如一团散沙,面面相觑,发出此起彼伏的惊叹之声。
郑洵豁然起身,伸出手指颤抖着冲向卫纨,“好啊,好你个卫纨,昨日偏到华瑞堂去寻什么,浸过花油之木料,原是想着如何陷害!抹黑郑家,于你有何好处?!”
郑彦见自己的儿子死到临头了,不想着如何脱罪,还是如此愚蠢地自认木料归属,低声呵斥道:“逆子,给我闭嘴!”
卫纨仍是冲着宣帝,玄紫色的衣裙被火光映着,衣领间绣着的金线如跃动的银河。
“臣女今日前来,不为好处,只为真相,请,圣上明鉴。”
此时殿内,任谁都能从宣帝眼中看出山雨欲来之威慑和压抑。
郑家这次,不死也要扒层皮。
只听宣帝厉声道:“华瑞堂既然不会好好做生意,那便别做了!你郑谋既然不会做官,也别做了!”
说着,宣帝豁然起身,众人耸然一惊,顿时齐齐跪倒了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