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这小子,”季无陵看了一眼高煦,又继续说,“高明德本就懒得养他。我遇到他那年他染了风寒,高明德以为他死了,席子一裹扔到了街角。幸而我路过,见他只剩一口气吊着,就用了移魂之法将他的魂魄附到旁边一具男尸上。”
闻言,柳稚和时错都沉默了,柳稚轻轻捏了捏高煦的手。
高煦看着她担忧的神色,反过来拍拍她的手背,道:“柳姐姐,我被尊上捡到这件事,我早就听得耳朵都快起茧子了。这世上,只有你和尊上是我的亲人。”
话虽这么说,但面对自己的亲生父母的时候,人心里都是会有点波澜的。
高明德再怎么不称职,高煦见到他的那一刻还是对从未经历过的父爱有过一点期冀。至于王莺莺,在他心里,她始终是个模糊的影子,只从别人嘴里听说过的陌生形象。
有时候看着高煦,柳稚时常会忘记他不过是个十岁左右的孩子,在某些地方,他总是表现得很成熟。
她不知该说什么好,一贯不善于辞令的她只好握紧了高煦的手。
“行了,你们想知道的,我能说的,都告诉你们了。没有别的什么事的话,这位时公子,你该回去交差了吧?”季无陵道。
临云镇的事情到此算是告一段落了,时错也实在没有理由再留在这里,他看了一眼桃花纷飞的红雨谷,最终目光落在一身嫩绿罗裙的柳稚身上。
几天的相处,一开始他对她的那种熟悉之感更甚,几次想要开口相问,却又不知从何提起,以何立场。
而柳稚这时正倚靠在高煦身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拍着他的背,一举一动都极尽温柔与小心。
良久,他对着季无陵抱拳:“叨扰多时,先告辞了。”转身便要离去。
路过柳稚时,他终是忍住没有回头去看。
也许只是一场萍水相逢,而后便是匆匆相别,永世再也不见。
猎鹰似乎已经识得他了,时错一过去,它就乖顺俯下身去,让时错登上它的脊背。
随后猛禽一扇翅膀,便向天边飞去。时错坐在鸟背上,低头去看下面的红雨谷,却只剩一条黑色的缝隙,最后连这缝隙也不见了,满眼尽是白色的云雾缭绕。
回到王宅后,已是天黑时分,时错草草收拾了一下自己的行李,只得明日一早再回苍古派了。
晚间,王老爷突然捧着一盆食盒过来,敲了敲时错的房门。
前几天都有师兄弟们和柳稚作伴,大家一处闹着倒也不觉得什么,这时只剩下了时错一个人,不觉有些寂寥。他正侧躺在榻上,一只手支着脑袋看窗外的月亮,却听见王老爷的声音伴随着敲门声响起。
“时少侠,可睡下了?”
时错于是披上一件衣服去开了门,却见王老爷在门外,有些疑惑地问道:“王老爷,您是还有什么事吗?”
王老爷将手上的食盒递到时错面前,道:“倒也没什么要紧事,只是前日林小侯爷叮嘱的,说席间吃的那几道果子极合他的口味。所以我特地命厨房多做了些,时少侠明天走时,好歹带些回去,也是我们聊表谢意了。”
时错推辞道:“这怎么好意思,林师兄他天性贪吃嘴馋,见了什么都说好吃,难为王老爷费心了。要是让师父知道这件事,林师兄怕得被罚抄一百遍门规呢!”
王老爷不顾他推脱的双手,硬是往他怀里一塞:“一些不值钱的点心罢了,时少侠就收下吧。不然林小侯爷知道了,说不定日后还要怪罪老朽呢!”
说完,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又叹了一口气道:“你们虽然不愿意说,但我也隐隐约约能察觉到镇子上的这件事,似乎和我女莺莺有关。”
时错沉默,他不知是该承认还是否认。
王老爷自顾自地继续讲着:“这些年我也一直在想,是不是我害了莺莺。也许我不该那么逼迫她去做自己不喜欢的事,人生在世,不过匆匆数十载,顺从自己的心意才是第一要紧的。可惜这简单的道理,莺莺早就知道了,我却直到暮年才堪堪领悟。”
“王老爷,已经过去的事,就不要再去想了。莺莺小姐若是泉下有灵,定然也不希望您和王夫人一直活在过去的愧疚与遗憾里。”时错道。
他看着这位头发花白、满脸皱纹的老人,心里五味杂陈。
世间万事万物,因果报应,总是人为。缘分是由天定,造化则看自身。
王莺莺和高明德的一段孽缘,只在他们身上了断也许才是最好。
“是我老了,总爱说些没用的。”半晌,王老爷苦笑了一下,“打扰到时少侠了,时少侠早些歇息。”
“王老爷慢走。”
说完,时错向他作了个揖,王老爷便转身走了。
从后面看去,这小老头脊背佝偻,步子微颤,慢慢消失在走廊的尽头。
听闻王老爷年轻时,是个穷酸秀才,爱慕上了镇子上一富商之女。只是朱门木门终究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