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赶明儿家里活儿不多,你去城里扯点步,给俩小子一人做身衣裳,你自个儿也做一身。”
宁氏以夫为天。
“嗳,我就算了,我有衣服穿,给咱爹娘一人做一身吧,咱娘的斜襟褂子肩头补丁摞补丁,都不能再下针了。”
“成,最近城里不安全,到处在抓兵,你也当心些。”
孔老爷子年纪大了,一般没啥事,孔林才就不行了,很少去城里,只敢在地里忙活,偶尔不得不去,还要装瘸子。
宁氏皱眉。
“真的要打仗了么?”
紧张的气氛会传染,他们是消息闭塞的老百姓,可他们会感知。
孔林才咬着烟袋,没有点火。
“谁知道呢,哪年不说打仗啊?反正要是真打过来,我们就藏山洞里去,里头吃的喝的都有准备,老祖宗的经验,最多打三个月,总会安定下来的,到时候再回来,咱家根在这呢!”
“那咱家船呢?”
宁氏最重视的就是家产,除了田地,荷花池,再有就是一条非常贵重的乌篷船。
“放心,我跟爹商量了,到时候就沉到泥塘里去,淤泥盖上,也坏不了,以后我看这船还得传给老四,那小子就安分不下来,老三倒是能定下性子,要是读书不成,就回来种地养藕。”
宁氏见男人有成算,不再多说什么。
“嗯,你拿主意。”
四坤早在爹娘商量给他做新衣服的时候就醒了,听到有新衣服穿,开心的不行。
可惜这新衣服到底是没穿上,岛军的部队听说已经往这边开了,学校终于停课了,在家都能听见枪声炮声,听的四坤紧张又向往。
宁氏已经开始做干粮,她把四坤约束的紧紧的。
“但凡你敢跑出村,回来我就让你爹打断你的腿。
还有三坤,看好你弟弟,等你爹回来我们随时要搬走。”
三坤有点担忧,四坤还不知愁滋味,看宁氏在收拾衣服被褥和干粮,欢喜的上蹿下跳。
“娘,给我点钱呗!”
“你要钱干啥?”
“我买个炮仗,等打枪的来了,我没枪扔个炮仗也能吓唬吓唬他们,为我军争取逃跑的机会!”
话没说完,就被宁氏赏了一个大巴掌,结结实实的打在脸上。
“再乌鸦嘴,高低把你嘴缝上。”
四坤这才意识到说错话了,又不想认错,埋怨娘太狠,脸都打麻了,泪花在眼眶里打转,梗着脖子不让眼泪掉下来。
三坤吓的不敢吭声,帮忙搬东西。
宁氏忙忙碌碌,晚上就干粮咸菜对付一口。
饭菜上桌,四坤还双手插兜,歪着脑袋站在院子里,宁氏怒斥。
“滚过来吃饭!”
四坤舔了舔唇,歪着脑袋看天。
“小臂崽子,再不过来我把你脑袋拧到那边去,我让你歪头!”
四坤仍旧不服气,歪着脑袋斜着走过去吃饭。
每天都在做准备,但是全村都盼着战争早点过去,能安守家园,不需要四处逃亡,朝不保夕。
四坤没有盼到从容有计划的出发,而是等到了一枚炮弹从天而降,恰好落在爷爷家的房子里。
只听一声巨响,比过年时候放的高升还响百倍,爷奶家,爹爹新修的屋顶被砸了个大窟窿,随即整个屋子被炸的四分五裂,院子里留了个大坑。
四坤第一次见到亲爹哭,爷奶的身体已经找不到了,倒是在外围蹦出来的碎片里,找到一些猩红的碎肉渣。
全村都哗然,有人已经拖家带口扛着包裹往外跑。
四坤心想坏了坏了,他就说早点走,宁氏还打他嘴。
转头要跟娘说话,就见宁氏一脸仓惶,手里肩上后背,疙疙瘩瘩挂满了包裹,三坤也帮着拿,跟在她身边,出来见着四坤就冲他招手。
“四坤快来,帮咱娘拿行李。”
孔林才闷不吭声,去老屋那边看一眼,扭头就回来,接过宁氏背上最大的包袱,过来搀着四坤飞快跟着人流往后山跑。
四坤觉得自己一点准备都没有,他的铁环,他枕头里还藏着中圆一枚,想用来买炮仗来着,他一直盼着穿上爹下荷塘掏藕穿的胶皮衣裳的,怎么能就这么丢了呢?
这一枚炮弹,像是在宁静的小村庄泼上一瓢热油。
村民们呜呜喳喳往外跑,他们越乱,落下来的子弹炮弹越多。
“娘!”
四坤被大人们的屁股腿堵的严严实实,看不清前路,就听见有铁的声音。
循着声音去找,只见有铁娘正倒在地上,挣扎着朝有铁伸手,嘴里大口大口吐着鲜血,把胸前全打湿了,四坤从未见过那么多血,都吓傻了。
他想去安慰一下有铁,可是身体不听使唤,两条腿木然摆动着,手臂被爹拉的生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