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宿舍,大家都躺下了,昏黄的灯泡已经灭了,走廊靠近公共厕所的地方还有一盏昏黄的路灯,不少人捧着书在路灯下苦读。
于湛秋洗漱一番,也捧着书加入夜读队伍。
晚上有保卫科巡逻,还有值班老师查寝,刚才查第一轮才知道吕爱萍进医院,等于湛秋回来,老师特地跑来又询问一遍,知道是饿的,放下心。
半大孩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仿佛永远吃不饱,整天不是在挨饿,就是在挨饿的路上。
这些天食堂缺粮食,几乎是三天供应一遍,还都是粗粮陈粮,保证饿不死人,吕爱萍这种情况已经不是第一个了。
熬到出成绩,于湛秋的进步明显,但是没有到非人地步,被老师夸了几句,最近表现也可圈可点,走到哪都夹着高二的书,有时候还追到老师办公室去问问题,给诸位老师都留下深刻印象。
到了放假这天,于湛秋卷吧卷吧铺盖,幸好是夏天,东西不多,草席差不多一学期一张,已经有点烂了,直接用来当包袱皮,最后用网兜把笨重的木盆兜住,打包好,启程回家。
学校离家不远,早上出发,能赶上到家煮午饭。
今天天气格外晴朗,地上被晒得冒烟,知了没完没了叫的人心烦,时不时还有蚊虫乱飞。
于湛秋习以为常,穿着草鞋跑到村口,就见一群人在嚷嚷。
“阿秋回来了?”
老财婶子见到于湛秋,率先跟她打招呼,于湛秋冲她点点头。
“婶儿这是怎么了?这都什么人啊?在这干啥呢?”
“嗐,上头下来的什么工兵队,说要把咱们赣城的江水引流到隔壁的应县,队里没粮食吃了,到咱们村来买粮食,咱们不干,就跟村长闹上了。”
于湛秋看过去,大概已经经历过了客客气气的阶段,这会儿大家脸色都不好。
一个看起来是领队身份,头上裹着毛巾的男人冷着脸看向于爷。
“看来这个村真正能说得上话的是这位同志!”
“不敢不敢,田队长您抬举了,乡亲们碍于辈分,叫我一声于爷,我也只是个乡野村夫,种地的而已。”
“乡亲们,48年就分了土地,现在种的地都是你们自己的,新国已立,政策不改,你们可以自己当家做主,为什么要瞻前顾后?
你们孩子读书吃穿结婚生子,老人看病吃药,人情往来,哪个不要钱?我们给钱!”
于爷怒。
“田队长不必在这里大放厥词,回首过去五十年,今天这个上台,明天那个当家,铁打的土地流水的官家,钱币都印了好几套,军阀倒台就成纸,烧火都嫌碎,粮食握在手里才是真的。”
“你就是被我说中心事,害怕群起反抗,你这个地主老才,现在土地都是老百姓的,你还妄想掌控在自己手里,你个崽种……”
“老二老三,给我把人轰出咱们村。”
“得嘞!”
田队长几人本就是为了买东西来的,压根没有防备,被人一路撵出去上百米远。
于爷面若冰霜站在原地看着,围观众人过了几年好日子,再次见到于爷发火,吓的不敢挪窝,尤其是老财婶儿,想起自家那天晚上卖粮食,动静不知道有没有让于爷的人发觉。
要是知道了,只怕自家逃不过族规处置,阖家都要被撵出村了。
于湛秋冷眼看着于爷,等于爷挥手让大家散了,她也顺着人潮往家走。
郑月娥今天在摘蘑菇,她前些日子进城买了点肉,一直吊在厨房灶头前熏着,心里盘算于湛秋应该就这两天放假,她最喜欢吃蘑菇炒肉,吸饱了油脂的蘑菇比肉还好吃,也因此错过了村口的热闹。
摸出脖子里的钥匙开门,放下行李,于湛秋拎着篮子准备去水塘边挖点茭白野姜啥的,要是能捡几个鸭蛋鹅蛋就更好了。
南方水多蛇也多,各家为了防蛇进屋,都有养大鹅的习惯,不过这玩意儿吃得多,生的蛋又不太好吃,每家只养三五只。
于湛秋在池塘边走一圈,挖了几个茭白,还顺手捏死几个蚂蟥,又走到一片芦苇荡,见一群野鸭子飞走,意外的往野鸭子藏身的地方走去。
有鸭子应该能有蛋。
没想到刚走近,就听见有人说话交谈的声音,于湛秋远远看过去,隔着芦苇荡,只能依稀看见几个身影。
“田队长,如果不介意,等到夜里来我家搬粮食吧!”
田队长叹息一声,握住那村民的手。
“叔,多谢你,我知道这事儿对您来说肯定不容易办,可是我们队里实在没法子……”
那背对着于湛秋的村民摆摆手。
“我也是从队里退下来的,这些年官方没少照顾我,我没有什么能回报国家的地方,家里存粮多,我一个人,吃的也有限,能帮助工兵队吃饱饭,办好差事,就是我最大的心愿了,可惜我能力有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