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老爷家办的族学,也对村子里的孩子开放,只要象征性的交点粮食,笔墨得自备。
所以黄泥塘村识字的不少。
这在经历百年战火,九成半是文盲的土地上,已经是极其幸运的存在了。
年轻一辈没有感觉,但是年长的老者对于老爷家还是满心感激。
家里入学参军大事,必然要于老爷家帮着参谋参谋,有的儿女相看人家,也要找于老爷家当家人问问吉凶。
要是家里办红白喜事,于家能派人送一份礼,那这家在庄上的地位一下子就上去了。
甚至村里有家长里短官司的,不用往城里送,直接请于家人断案,少有不服气的。
反正城里小先生的人只认钱,官字两张嘴,吃完被告吃原告,说的就是这些人。
小先生对大本营及其周边的维护,让黄泥塘村受益了。
涧溪省作为红色发展壮大之地,当年几支新生力量胜利在高冈山会师,最先感受到政策的优越。
又因为曾经是小先生选中的老巢,享受过老小的庇护,隐隐有种稳坐钓鱼台的自得和自大,谁也不服似的。
自从首都定在北边,权政重心北移,赣城是越来越乱,小先生留下的敌特猖獗。
今天于湛秋学校下午放半天假,就专门用来组织学生们上街观刑。
破坏发电站的,医院的,在群众之中投毒制造恐慌的,暗杀的,抓住之后拉上文曲街统一执行枪决。
街上人这才认清现实,有了刚才大雨将至,行人仓惶躲避的一幕。
于湛秋家现在只有她的母亲郑月娥和奶奶于张氏,爷爷两年前病故。
她的父亲于文朝在她三岁时,听到城里传谣言,说要抓壮丁往南边去,吓的东躲西藏之后,一拍脑袋索性主动出击,跑去参军打仗,一直没回来。
哪怕新国建立,都没有一点音信,一晃十二年,母亲一度以为他已经死了,每每年节时候想起来,还会悄悄哭一场。
为什么悄悄地?因为于张氏坚信儿子没死,一定是差事繁忙绊住了脚步,见到儿媳妇哭就觉得晦气,有时候还会把她骂一顿。
郑月娥可怜婆婆年迈,白发人送黑发人,也不忍心点破,日子就这么稀里糊涂的过了。
也因为这个认知,把于湛秋当做后半辈子全部依靠,对女儿很是疼爱,无论如何都要送她去读书。
但是于湛秋知道,于文朝不仅没死,还在行伍混了个不大不小的官儿,早在十年前就娶了别人,现在儿子女儿最小的都七八岁大了。
不过郑月娥不知道啊!
也就是今天,于文朝回来了,利用信息差,利用自己的身份,让郑月娥自惭形秽,让郑月娥答应离婚,还让于文朝带走了唯一的女儿。
于文朝的理由很充分,留在村子里,于湛秋就是个乡野村姑,跟于文朝走,她就是官家小姐,将来前途如何,用脚都能想到。
作为报答,郑月娥继续留在村子里奉养婆婆直到百年终老。
现在于湛秋来了,自然不可能让于文朝的奸计得逞。
她飞快往家跑,原本因为这场大雨,她今晚应该住校不回来的,现在一切都要按照她的心意来。
经过村口,在于老爷家院门口坝上,赫然停着一辆大眼炮。
这时候的汽车不是苏国的就是德家的,要么就是米国的,两只车灯很大,像是蛤蟆的大眼珠子,被称为大眼炮。
于湛秋多看了两眼,这种老式笨重的汽车还挺稀罕的。
就在她即将从车边走过的时候,一块烂泥巴砸到她身上,一把嚣张的嗓音响起。
“乡巴佬你看什么看,我家的汽车是你能看的?”
于湛秋听到这个音色,年久的记忆就被调动出来。
“有璋,不要惹事。”
“姆妈,爸爸什么时候回来啊,我快无聊死了,你看我胳膊腿上都是蚊子咬的包。”
“哎呀,我跟你说了要把香包挂在身上,你非不听,看看,遭罪了吧,过来我这里有风油精给你涂一涂。”
这两人压根没把于湛秋放在眼里,扔泥巴就扔了,看来嚣张的很。
“小赤佬,小杂种,敢在我于家村撒野,姑奶奶不给你点教训,你就不知道马王爷有几只眼。”
于湛秋满腔怒火找到宣泄口,拎着于有璋后衣襟,七八岁的小孩子瞬间被勒的涨红了脸,喊都喊不出来,蹬腿甩胳膊挣扎,只是徒劳。
于湛秋甩手将人砸在烂泥巴里,抓起一把混着鸭粪沙土的烂泥往于有璋的脸上糊,重点摁一团到他嘴巴里。
那衣着鲜亮的女人仿佛被吓住了,半晌才回过神,拍手大叫。
“混账,放开我儿,来人,快来人……”
虽然着急,但是于湛秋和于有璋浑身烂泥,女人一时还真不知从何处下手拯救。
这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