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里前所未有的松快,却也有些无奈,“沤珠啊……”
他们跑到旷野的尽头,在山丘顶上坐下来,姜沤珠把玩着手里的马鞭,视线却落在很远处。
栖谷看着她,视线落到她的手心,突然说:“我做了个新的马鞭,如果不冒昧的话,我想送给你。”
姜沤珠愣了一下,晃了晃手里的马鞭,片刻后重新展唇:“好啊。”
天色将暗,余晖漫天。
他们将马归还,并肩走进府邸。
跨过门槛的时候,姜沤珠突然说:“今日事重阳节呢。”
栖谷脚下顿了一下,道:“重阳安康。”
他将人送回小院,在景门前回首。
现在天色还早,如果去城中那家最出名的糕点铺子应该也是来得及的罢?到时候就把马鞭一起送给她。
他这么想着,当真动身去了。
他揣着尚还热乎的重阳糕在怀里,先去房间将那个几乎完工的马鞭取出来,取下腰间的一个玉坠挂上,才起身往姜沤珠的那处走。
他在门上敲了敲,轻声唤了她的名字,没得到任何的回音。
他看了看天色,心里叹道她今日竟然这么早休息。
他只能先转身回去,第二日却是人去楼空。
今天仍然是个艳阳天,只是好像怎么都照不进人心里一样。
栖谷在正厅站着,等到夜幕时宁王回府。他想问如果不打算放过她,又为什么要放任这么久?
宁王看着他,拒不承认,眉心皱得很厉害,“昨日是重阳,兴许她自己想回家了。”
栖谷看着父亲一身看不出来痕迹的墨色衣衫,眼睫颤了颤,没再说任何话,像是接受了这个说法。可他此后的每一天都在街头巷尾找人。
他去战俘营,可是乌泱泱的形容枯槁的战俘里面,没有一个是姜沤珠。
他想,这也算是好消息罢?她说不定真的只是想家了。
直到他在书房看到战俘名单上“姜沤珠”三个字,用红笔圈起来,不知道是个什么意味。
栖谷一直知道自己在家里的尴尬处境,他虽为嫡长,但自幼体弱,众人表面敬重,背后不屑,所以他也从来与人和善,不起争端,对父更是谦恭。但他这一晚几乎是将那张薄薄的纸拍在桌案上,冷声质问。
他说:“父亲想诛的,其实是我罢。”
宁王怒道:“荒唐!你以为你是在跟谁说话?!”
他叫栖谷滚去祠堂反思,栖谷毫不犹豫滚了。但他没去祠堂,反而出了宁王府。
他不知道该去哪里,也根本没处可去。
一直往西走,直到天色昏暗,一条很小的溪流横亘在眼前。
浮白最边境和斗南的临汀相会,仅以其中一条窄溪作为分割。
窄溪名作银边,此刻在清泠的月光底下熠熠闪光,很衬这个名字。
他在岸边坐了一会儿,只能听得到溪水淙淙的声响,望着对岸的树木发呆。再远一点能看到驻扎的军营里的棚顶和篝火。
两国人谁都知道不能轻易跨进这条溪水里,从小他们就被这样教导,可是此刻栖谷看着这潺潺流水,心脏一点一点加速,比这溪水还要湍急。
守疆的哨兵也未必能注意到每一点风吹草动。
就像他避过了自己人一样,他避过了斗南的哨兵,借着树木的掩映,重新踏上了土地。斗南的土地。
唯有湿冷的鞋子告诉他自己跨过了怎样一条溪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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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异国人的出现,在战时格外引人注目。他证明不了自己的身份,很快被押解。
扭送官府的路上与一个骑着马的少年郎擦身而过,“慢着。”
那少年面容温润,可却穿着铠甲,将栖谷打量了一个来回,温声问道:“这是犯了什么事?”
旁边的人恭恭敬敬行了礼,闻言站出来一步道:“外邦人,说不清来头,正准备送去战俘营。”
少年道:“所以没犯事?”
底下的人哑了声,私底下打着眉眼官司,也说不出个所以然。
少年头疼道:“总叫你们不要如此草木皆兵,弄得人心惶惶,怎么就不听呢?”
他复又摆摆手,道:“既没犯事,便放了罢。”
周遭的人闻言也不好多说什么了,心有不甘放了人,松开时推了一把,栖谷一个踉跄,差点扑到马面上去,引得马后退一步,打了个响鼻。
栖谷站定,拱手道谢,另一道更张扬的声音却直直盖过了自己的声音:“枕山!走了。”
面前的少年郎紧了紧缰绳,喉咙里“嗯”出一声,视线扫过作揖的人,夹了夹马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