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叫这个女人妈妈,这个女人称自己为花花,他是花花的第一个孩子,那个时候他五岁,花花二十三岁。下城区有许多废弃的平房,只要心够大,哪里都是家。他们风餐露宿,漫无目的地游荡。
“你有没有名字?”花花问。
“我爸爸妈妈给我起名叫做成才。”他回答。
“什么屁名字,一点儿也不好听。”花花说,“以后你叫小蛙,青蛙的蛙。”
他摇头:“我才不叫小蛙,我叫成才,什么是青蛙?”
“一戳一蹦跶的那个。”花花感叹道,“现在的年轻人什么都不懂。”
他固执地称自己为成才,两年后,他叫自己小蛙。他在一次拾荒的时候,竟然无意中找到了那张被花花撕碎的纸条,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字,花花教他识字,他认识的字还不够多,却足以能看懂拼凑起来的并不完整的化纤纸条上的字,他横看竖看,密密麻麻的字中只看出一个意思:我们不要你了。
他回家说:“妈妈,我叫小蛙。”
花花摸着他的脑袋:“妈妈爱你。”
爱能填满一个人的内心,但不能填饱肚子,他们两个平日里以拾荒为生,经常饥一顿饱一顿,却勉强能维持生活,直到他们两个在垃圾堆里捡到了另一个孩子,这是一个刚刚出生的婴儿。
他们两个可以饥一顿饱一顿,可这个孩子不行,花花说:“眼下的局面不能捡垃圾了,我们不能再这样下去了,我们必须要努力。”
小蛙说:“好,我们要怎么努力?”
“我们去上城区要饭吧。”花花说,“我和你一样大的时候,是个要饭的高手,后来年纪大了就退出这一行了。”
花花和小蛙抱着孩子去上城区乞讨,花花是一个惨被渣男抛弃带着两个孩子的单身母亲,这样的人设让她要到了一些钱,基本能满足三个人的日常开销,直到他们又遇到了第三个,第四个,甚至第五个孤儿。
于是花花便成了被渣男抛弃带着三个,四个,五个,直到最后成为了被渣男抛弃带着十三个孩子的单身母亲。
人们看着花花二十出头的年纪,却带着十三个孩子,不免产生了怀疑,其中一个大善人说道:“我不允许方圆三十里有任何一个穷人。”
于是花花因为涉嫌诈骗以及影响上城区市容的罪名,做完牢后被赶回到了下城区。
欣慰的是,她的孩子一直在等她。
十几个人就不好四处流浪了,他们改造了一处下城区的废弃平房,成立了花花世界孤儿帮,年纪稍大的一些的孤儿负责出去乞讨,稍小一些的,由中等年纪的孩子看着,顺便识字,读书。
花花很快成为了一个拥有几十个孩子的妈妈,尽管那个时候,她才二十六岁。
于是更多的教室被清理了出来,他们拥有了练武室,花花说在这个世界,一定要学几招防身的招数,不能去欺负别人,可也不能让别人欺负。他们拥有了食堂,后来,他们甚至拥有电脑室。
那是花花用一年的牢狱之灾换来的,她在上城区认识了一个老男人,那个老男人说可以资助她一台电脑,花花是个过于乐观的人,她没有想到那个老男人要她用自己的身体来换,花花三拳两脚将他打倒在地,抱着电脑离开。
于是她因为抢劫被抓了进去,而孩子们拥有了第一台电脑。
一个闷热的雨夜,花花和孩子们窝在破旧但整洁的计算机教室里,一点点摸索电脑的使用方法,像是漆黑的夜里亮了一颗启明星。
她说:“现在是科技社会,以后不会用这个东西的人,迟早是要淘汰的。”
她乐观得有些不正常,好像脑子被机械人踢过。她不明白,其实这些人早就被社会抛弃了,无关他们是否已会使用电脑。可她的话,像是一颗种子一样扎根于孩子们的心里,哪怕这片贫瘠的土地上,永远不会开出一朵花。
在她三十岁生日的那天,九十三个孩子围在她的身边。
“过生日是要许愿望的。”小蛙说,“我之前在电脑上看到的,妈妈,你许一个愿望吧。”
有的孩子还小,也吵嚷着要许一个愿望。
小蛙说:“只有过生日的人,才能许愿望,其他人不能许。”
花花说:“我也是一个孤儿,我和你们一样,把被人捡到的日子当作自己的生日,我也不知道我自己是什么时候生的,可生日就是要快乐,我许愿大家都许一个愿望。”
孩子们高兴地欢呼雀跃,笑声几乎掀起了房顶。
“许愿要双手合十,闭上眼睛。”小蛙说,“而且不能将愿望说出来,说出来就不灵了。”
九十三个孩子闭上眼睛,将双手合十,一齐许愿。
“可以吃蛋糕了。”花花说。
所谓的蛋糕,是他们省吃俭用在这一天购置的几个多种口味的营养膏融化又混合在一起的,一人能分到大拇指盖大小的一块,孩子们吃得津津有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