象。狄妙芙下台时半条腿都疼,眼里全是泪,含在眼眶里不肯落下,她一瘸一拐地经过少时析问寒的旁边,恶狠狠地讲:“我讨厌你!”
析问寒当时还没满十岁,刚从舞儡那出来不久,生怕别人不喜欢自己,处处都为人考虑尽所有可能给人让步。他当下真是有些不明白狄妙芙为何讨厌自己。连娘娘倒是叹了口气,等所有人走后单独同他说:“小寒,若不是为了故意折辱人,对手尽了全力时,你也要尽全力。”
原来自己的退让在她眼里是折辱。难怪狄妙芙讨厌自己。
狄妙芙对他的讨厌延续了很多年,他一直都知道。只是,若是换了旁人,这么多年里析问寒总是会想方设法弥补好对方,唯独狄妙芙,他什么也不做,甚至有些不愿做。那是析问寒心中,最隐秘的一种叛逆。对于幼时师傅总教他要谦让要关切要如何才能不让人生嫌的叛逆,对于后来他真成了十全十美尽善尽美细致温和的人一种叛逆。
他固然是这样的人,可他固然也演了很久这样的人,慢慢地就分不清哪些是在装,哪些是原本的自己了。幼时的日子不是这样的,那时他在山谷里野,上爬下爬,谷里没什么人,他就用一切生灵玩,漫山遍野地打滚。后来他大了些,师傅懒得自己教他读书就从谷外找了教书先生来教他识字,那先生从不约束他的言行,只给他书,给他很多书看。慢慢从书里他好像察觉出了些他同别人生活的不同,他问过师傅几次,都被师傅搪塞了过去。
再后来的某一日,师傅变了,教书先生也变了。他们好像着急着要把他交给谁,他像是一锅要招待人的饭菜,人都到了,菜还没下锅。于是厨师急了,开始猛地往灶台里塞柴火,盼着火大些快快煮好。他开始在很短的时间里大量学习礼仪、知识,舞也要练,武也要练。玩野了的心要收回来并不容易,为此师傅同他动了几次气。
气到那日师傅又训他:“你就只想做这样的人,过这样的生活吗?”
他当时还小,看师傅还要抬头,挺直了腰:“有什么不好?”
“你当真一点不想要家人?”
“师傅就是我的家人,先生也可以是。”
“不一样。家,是有父母兄弟姊妹的地方,他们会关心你,会照顾你,有时会同你生气,有时会教育你,有时你也会觉得同他们待在一起很烦恼。你要去经历过那样的生活才能决定你是要过那种生活,还是继续回来做野人。”
后来师傅把他交给了母亲。
师傅没有骗他,大玉的生活同谷里完全不同。父亲母亲都待他好,那种好又同师傅给出的好感觉不一样,他有了一个小尾巴一样同他形影不离的弟弟,这里除了没有师傅简直没有任何不好的地方。他开始叫析问寒这个名字,析问寒想,他要回去跟师傅讲大玉的生活好好,可谷里的生活也好好,父亲母亲和师傅一样都是他舍不得的人。可师傅不见他了,师傅忽然就消失了,谷里他也进不去了。他忽然就没了安全感,找不见师傅,没地方可回,开始害怕万一哪里做得不好父亲母亲不要自己了,于是他开始学着做好桌上那盘菜,开始不断回忆那段日子里教书先生是如何教自己的,礼仪、学识、舞学,武功一个都不能放,还要有很好的脾气与性格,要对旁人好,要,要的东西太多了。
这是析问寒有眼前这副性子的原因,是开始,是他不能自主结束的循环。慢慢地,他真成了一盘小火慢炖出来的菜,色香味俱全,厨师是谁不重要了给谁吃的不重要了,他只要把自己摆在桌上安静等着,就是他的宿命。
可,不也是他的选择吗。
这样的生活,是他那年选的,是他舍不得“家”的温暖,若他真舍得大闹一场,师傅未必不会来接他。是他选的,他责无旁贷。
那么狄妙芙,你的选择是什么?
告诉我你的选择是什么,你究竟要过什么样的生活,你要做你亲生父亲手里的利刃,还是你要一个解脱?告诉我,狄妙芙,无论你要做什么我都会助你一臂之力,这是我对你报答。
报答你在漫漫岁月里,在你不知情的情况下,让我任性妄为了一次的报答。
析问寒一剑插入沙地,单手拂过剑柄,用腰腹的力量将自己翻过去,他一举越过“狄妙芙”的头顶,对方抬起那只泛着冷光的陶瓷手毫不犹豫地扔出陶针,析问寒顺势拔起剑来抵挡。剑身碰上陶针,发出清脆又凛冽的声响,陶针落在地上是一阵短促的乐曲。
就在这一瞬,狄妙芙好像愣住了。她有些呆滞地看向析问寒,虽是呆滞但与刚刚全然没有感情的木然又不一样,析问寒似有所感,他当机立断一手从地上捞起死人衣裳一手绕起衣裳捆住她的双手,在狄妙芙反抗的间隙里,析问寒大喊:“合庆!奏乐,舞曲!”
合庆几乎没把这话过一遍脑子,身体直接跟着指令做了。他迅速在身上掏出一支短笛,原本他不会随身带着这东西,从阿兄的师傅那离开时他想留一些父母的东西在身边让他觉得有些陪伴才带着。合庆吹了极其简单的一首调,是每个舞姬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