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春楼二楼,一个小厮将薛玉嫣领到厢房前,垂首恭敬道:“贵客请,我们大人就在里面。”
薛玉嫣掐了下手心,保持神智清明,这才伸手推开门,徐徐迈步进去。
她与圆桌前不紧不慢喝茶的年轻男人打了个照面,双方对视一眼,彼此十分陌生。
毕竟先前谁也没见过谁。
男人身形清瘦,坐姿肃正,长眉冷眼,生了张好看却莫名有压迫感的脸,五官轮廓深邃,浑身充斥着正气与清冷交织的强烈违和感。
腰带与袖口扎得很紧,不露一线缝隙。衣摆毫无褶皱。发丝紧紧梳上去,束以玉冠,不见任何垂落脸侧的碎发。乌色大氅工整搭在身后,茶具甚至摆成了完美的直线,依次排开。
薛玉嫣越发戒备。她很少跟这么严谨肃穆的人打交道,被迫打起十二分精神,温婉一笑:“丞相大人,初次见面,久仰。”
男人放下茶盏,眼底还残存着怔愣。
他离座,恭恭敬敬躬下身子,整个人谦卑又诚恳,郑重朝她深深一拜。
“臣陆驯,拜见越王妃。”
薛玉嫣瞧着他,这会儿反倒有些惊诧了:“丞相大人不必多礼。”
丞相是百官之首,哪怕秦北溪在此,也不必这么谦恭,唯一的解释大概是,她刚将秦北衡下了诏狱。
可是这位丞相大人,在朝堂上是出了名的中立。
薛玉嫣从前听云折歌提过,如今这位丞相姓陆,是西启有史以来最年轻的丞相,心机手腕绝对不简单。
陆相清贵慎肃,行事沉稳,从一介白身做到丞相之位,很快在朝中站稳脚跟,还深得西启皇帝信任,说是宠臣都不为过。
此人看起来古板,实则很明白怎么明哲保身。他既不参与秦北衡和秦北溪的事,也不跟四大世家起冲突,领了一批同样肃正的文官,不归属任何势力。
薛玉嫣仍然猜不透陆驯为何对她另眼相看,应陆驯的邀请入座,对视一眼,气氛越发诡异。
她不得不主动开口,又不能刚落座就提云折歌,只好撑着笑意作出一副很感兴趣的模样:“不知陆大人的‘驯’,是哪个‘驯’字?”
陆驯“哦”了一声,言简意赅道:“殉情的殉。”
“是吗。”薛玉嫣努力不让自己惊诧的神色那么明显,这个字实在找不到什么可以夸的地方,她端着茶盏顿了半晌,才艰难赞美道,“情深意重,很适合陆大人。”
“取这个名字,是因为我母亲。”陆驯垂眸,指尖搭在茶具边沿,声音很低。
他面色始终淡漠,不见起伏波澜,这句话结束就不再言语,周围一片死寂。
薛玉嫣顶着这令人窒息的沉默,也怔住了。
她没想到随意一句寒暄就踩中了陆大人痛处,深感自己说错了话,懊恼地抿了下唇:“抱歉,我不知道……”
“当时我母亲身怀六甲。”陆驯眼神平静,“谁也没想到会发生那种事。”
薛玉嫣识趣地垂下睫翼一声不吭,短短瞬间头脑中已经浮现了好几种猜测。
随即又想到,陆相一见面就与她提这些事,是什么用意?
薛玉嫣半晌默不作声,陆驯瞥了她一眼,继续讲了下去。
“她出门散步,正遇上一个姑娘跳河殉情,大受惊吓,回府就生了我。”他仍然没什么表情,很正经地叙述道,“所以给我取名为殉。”
“……”
薛玉嫣一动不动,一副被惊雷劈过的表情。
偏偏陆驯讲得一本正经,她完全看不出来这人是在捉弄她还是真的在解释,满脸迷茫道:“那还真是……陆大人,这背后有什么蹊跷之处吗?有人算计令堂,还是那跳河的姑娘与令尊有关?”
陆驯莫名其妙看着她,坦荡道:“越王妃,臣只是在跟您闲谈。”
“……”
薛玉嫣面无表情。
薛玉嫣若有所思。
她开始觉得,这位陆大人能做到丞相,全凭运气好。
他看起来,半点城府都没有。
但是云折歌的结论不可能出错,于是她小心翼翼问:“陆大人为何要约我在永春楼见面?”
“哦,因为臣怕冷,永春楼听起来就很暖和。”陆驯答。
他看着薛玉嫣被噎住,露出无可奈何的气恼表情,这才一本正经解释道:“臣方才在说笑,越王妃不必放在心上。其实真正原因是——”
“永春楼离臣的住处比较近。”
“……”
薛玉嫣真想转头就走。
“越王妃再等等吧,臣还请了位客人,待会儿就到。”陆驯已经看出她要走,慢悠悠出声阻止,“越王妃若是不喜欢听臣说笑,臣闭嘴就是了。”
薛玉嫣深吸一口气,抬手飞快揉了下脸,恢复冷静端庄的姿态:“没有,陆大人您继续说。”
她只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