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苒没有选,最终,法院把她判给了李毓兰。
那天从法院出来后,妈妈独自回家了,是爸爸把她送去妈妈家的。那之后的好几年,她就没再见过爸爸了。
李毓兰和从前一样,在店里打零工,挣点口粮钱,冉广立每月给三百块抚养费,但大部分被李毓兰拿去穿衣打扮了,两人的日常开销十分拮据。
冉苒长个头慢,但还是长的,衣袖和裤腿渐渐不够长,手腕和脚踝露得越来越多,却一年到头也没件新衣服。
李毓兰对她说:“有啥子办法嘛,你自己不选老汉儿,我又养不起你,只有想办法再给你找个老汉儿撒。等到,等找个有钱的老汉儿你就有新衣服穿了。”
妈妈身边开始出现陌生的叔叔,常常晚上不回家,冉苒就自己把门锁好,自己睡觉。
妈妈不回家的日子,有时会在桌上放几块零钱让她出去吃碗面,有时也忘了。于是冉苒每次只点素面,攒下五毛一块的,遇到妈妈忘了的日子,就至少还能买个包子。
但妈妈身边的叔叔冉苒其实都没见过,都是听院子里的阿姨们说起才知道。
听得最多的两句话,一句是:“你们晓不晓得,那个李毓兰又换了一个。”
还有一句是:“她杖个可能找得到好的嘛,带个自闭症的娃儿,哪个要嘛。”
一天晚上,妈妈突然对冉苒说:“这个星期天,有个姓俞的叔叔喊我把你带出去耍。”
妈妈从来没带她见过哪个叔叔,冉苒整个懵掉。
“俞叔叔喊的,要去哈。”
这不是商量,冉苒乖乖点头。
李毓兰好声好气地:“平常不带你去,也不是妈妈不想,我们这个小地方嘛,坏事传千里,他们一听说你的情况就不要妈妈了。”
冉苒两只小手紧紧抓着裤腿。
“妈妈不是说怪你哈,妈妈就是跟你说,这个俞叔叔是外地来的,说普通话,不得跟这些小地方的人打交道,就不晓得撒,你只要表现好点,他看不出来就好了嘛。”
“俞叔叔是大老板,工地上百多个人,有钱得很,你要好好打招呼,要喊人晓得不?”
“学校里头老师教了你们说普通话的撒,妈妈说不来,你多说点话嘛,讨俞叔叔喜欢。”
冉苒咬着唇,鼓着勇气点头。
星期六,李毓兰带冉苒去街上买了条公主裙,冉苒从来没穿过这么好看的裙子,套到身上连路都不会走了。
星期天一大早,李毓兰就让冉苒穿好公主裙,把她带到路口等着。没一会儿,一辆油亮油亮的黑皮小轿车开来,停在她们跟前,车上走下来一位中年叔叔。
李毓兰用很蹩脚的普通话对冉苒说:“幺儿,这是俞叔叔,快喊俞叔叔好。”
“俞……俞叔叔好。”
俞叔叔开怀:“小姑娘声音真好听,温温柔柔的,肯定是个听话的好孩子。”
“那是。”李毓兰立马跟着称赞,“这孩子从来不调皮捣蛋,衣服都自己洗,听话得很。”
俞叔叔伸手摸冉苒的脑袋,冉苒一动不敢动。
俞叔叔开车,妈妈坐副驾驶,冉苒坐后面。
早上刚吃了豆浆油条,车窗都关着,混着汽油味的空气闷闷的,冉苒很少坐桥车,这气味有点不舒服。
李毓兰很习惯,高兴地和俞老板攀谈着。
冉苒忍了一会儿,越来越恶心,觉得胃里有东西在往上涌,正想开口和妈妈说,就听俞叔叔呵呵笑道:“你说这车啊?哪是什么合资,看清楚,纯进口!”
李毓兰:“我说这么气派嘛,进口的呀,俞大老板的车车怎么可能不好嘛。”
冉苒默默把话吞了回去,不能说这车的坏话,不能说坐得不舒服。
乡下的路拐来拐去,车子时快时慢左右摇晃,冉苒一下下作呕,只好用双手捂着嘴拼命忍着。
终于,俞老板从后视镜里看到,惊吼一声“哎呀这孩子要吐!”便一个急刹车把车停到路边。
急刹车的那一下成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呕吐物从口中冲出,捂都捂不住,俞老板火急火燎跑过来开车门,就看到了座椅和地板上沾满的污秽。
俞老板脸色骤变:“怎么晕车都不说一声,就开个窗这么简单的事儿,实在不行停车出去吐不就得了,没长嘴还是怎么着搞成这样!”
冉苒还在一下下作呕,停不下来,听到妈妈正惊慌失措地赔不是。
她知道,完了……
游玩计划终止,俞老板掉头往回开,直接把车开进了洗车场。
冉苒看到俞叔叔给了妈妈一叠钱,然后对她手一挥,转身离去。
母女俩在路边拦了辆大巴车回去,没位置,两人都站着,妈妈脸色很难看,一直没和她说话。
车开到镇上菜市场附近,有人大喊一声“师傅刹一脚!”车停了,那人下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