式香几旁,素手轻抬斟上了一盏清茶。
冷烟蓝对襟襦裙自带冷意,乌发绾成垂髻,一对玛瑙钗装点在发边,眼睑低垂,正聚精会神地摆放眼前的一套茶具,面上平淡无波,似是周边的一切都与自己无关,腕上玉镯轻晃。
这位便是杜玉岚的闺中密友,冷家的三姑娘冷湘芝。
这一身的疏离冷气,满京城找不出第二个。
杜玉岚早就习以为常,信步走到桌边的玫瑰椅坐下,端起身前的茶盏就喝,并未注意茶水已经没了白气,茶盏也透出了凉意。
“咳”,她轻咳一声,把盏撂下埋怨道:
“都凉透了!”
她这一个多时辰,又是劝陆祈安又是怼冷湘芝,早已是口干舌燥,刚才一口凉透的茶水灌进嗓子眼,并不好受。
眼前的姑娘勾唇一笑,并不觉得自己待客不周,冷声道:
“我按着时间煮上水,沏了茶,你误了时是你的不对,可别怨我。”
杜玉岚深知她的脾性,况且自己迟到在先,只能解释道:“本是晚不了的,但在门口正碰上冷湘芝,就聊了两句。”
冷湘茹眼眸轻抬,自是知道她们二人相见,不可能只是简单的“聊了两句”,她拿过杜玉岚的茶盏,把剩下的茶水倒进了茶缸。
“你别倒呀!”杜玉岚想拦她的手却没成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冷湘茹又斟上一盏。
淡黄的茶水泛着缕缕热气,看得她刚凉一点的嗓子又发了热。
“你往那半盏凉透的茶里添上热的不就正好能喝?”
她话里尽是理所当然,听得冷湘茹眉心一跳,拿起茶匙敲她的手。
“亏你还在我这学了一个月的茶道,都吃肚子里了?”
她敲完又把茶匙工整地放在案上,方才的那点随意瞬间烟消云散,她还是那个端庄温顺的淑女。
“去端鹿梨浆来。”冷湘茹吩咐丫鬟道。
瓷白的小碗里是姜黄色的梨汁,配着梨片润嗓祛暑,杜玉岚一饮而尽,忍不住舔了舔嘴唇。
“注意礼仪。”
冷湘茹忍不住提醒。
杜玉岚向来厌烦这些繁文缛节,辩解道:“你知道我学不来这些,我从小在乡野上野惯了,现在让我当个淑女还不如杀了我。”
这话又说得俗了。
冷湘茹闭了闭眼,到底压下了纠正她的欲望。
她端起茶盏轻抿一口,问出了今日邀请的目的:
“你可知最近楚家外加冷湘芝他们在做什么?”
杜玉岚随口答道:“京里谁不知道他们去皖南找了绣娘,打算抢回我们家的生意。”
冷湘茹不屑地看了她一眼,嗤笑,“你傻还是我傻,京里人尽皆知的事我会把你叫来说?”
杜玉岚眉头轻蹙,生了好奇,便听冷湘茹道:
“若是寻常的商人纷争,你自是经验丰富,可这回他们想的法子,可比上回的决绝了不少。”
“这次的关乎皇家。”冷湘茹正色道。
杜玉岚乌眸一闪,又敛起那分神思,手指轻抚杯沿。
“我也是无意间路过冷湘芝那屋听到的,那天,楚潇潇来了”,冷湘茹眼里亦闪过一分厌恶,当今京城贵女之首楚潇潇,势利刁钻之性远在冷湘芝之上。
“过几日加封太子的宫宴上,由朝中群臣进宫祝贺,第二日是皇帝顺了楚贵妃的意,邀那几位近臣与妃嫔母家的姊妹进宫同乐。”
“他们谋划,第二日由尚书上奏,先言京里商人乱市乱政,再言自己已掌握上佳工艺,由楚贵妃在一旁劝说皇帝,把京城统管贸易的权力交给他们,最好是入了皇帝的眼,把宫里采购布缎的营生分他们一点。”
冷湘茹稍加思索,心里愈发没底,道:“这几年京城商贸的统管松懈,若是楚家又得权,可以想象会怎样限制你们,再得贵妃背后支持,若成了皇商直接买下你们的家业也未尝不可。”
她眼里俱是对好友的担忧,却见身前之人一派悠闲自在,喝了茶又从果盘里挑了樱桃。
红灿灿的樱桃多汁爽口,一咬下去满嘴香甜,杜玉岚吃了一颗又想再拿,突然发现冷湘茹正瞪着她,一脸恼意。
她哼笑一声,似是不好意思,安慰道:“我以为他们想了什么损招,原来想走皇商这条路。”
“皇商是他们随便求求皇上就成的?明眼人都知道他们的手艺式样都学的皖南,他们会学,宫里的织造局尚衣局半个月也能学来。”
她半倚在桌上,眼睛微眯,嘴边带着讽意。
楚家这一招,天时地利人不和,想借着杜家的手艺讨好皇上只能是吃力不讨好,因为上一世的她,可是实打实的皇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