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玉岚走进春斋楼时,小李正在给客人倒茶,忽地在白瓷茶壶上看到一抹倩影。
他手一颤,险些洒在外面。
待搁下茶壶,他才难掩激动,语气里不由带了点埋怨。
“姑娘终于来了,我家公子一直在等姑娘呢,他身上的伤好得差不多,可天天等姑娘等不来,估摸着心里又难受了。”
他把人带上二楼,不便再言,由着杜玉岚问了几句又下楼忙活去了。
此时正当辰时,仅一楼几桌坐了人,二楼不闻人声,杜玉岚轻车熟路地往最西的屋子走,白天不比晚上安静,唧唧喳喳的声音倒把她的脚步声掩了过去。
行至半路,她才发觉,自己已经半月没来找陆祈安了。
这半月发生的事,比她上一世二十年经历的还要精彩,她无暇来看他。
当然,主要还是她有意避着陆祈安,他难过也罢,从此恼了不愿见她也罢,总归要与他疏远,免得重蹈上一世覆辙。
可杜长明偏偏认准了陆祈安,从前暗中撺掇不说,这会儿杜琢的禁足解了,他还让她一个人来看望他。
这个做父亲的胳膊肘往外拐!
杜玉岚站在门口,敲门的手停在了半空。
她不知该以怎样的表情见他,便是见了再说些什么?
思来想去,她轻叹一口气,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陆祈安终是绕不过去的坎,她轻叩房门。
“陆哥哥在吗,玉岚来看望陆哥哥了。”
无人应答。
杜玉岚侧耳细听,又欲叩门,这时从屋里传来了声音,轻飘飘的散在风中,险些被楼下的哟呵声盖住。
“妹妹请进。”
往日一推即开的房门今日似有千斤重,杜玉岚加了几分力气,使劲拥开。
清晨微凉的风夹杂着淡淡的药味,扑面而来。
眼前的窗户大开,吹得桌上的书卷“哗哗”作响,几张薄宣挣脱出来,合着地上散着的纸张乱作一团,一时花白的淡黄的,长卷书画在空中四散飞舞,竟让人眼花缭乱,难以看清房里的物件。
直到房门又被风拥上,发出“砰”的一声巨响,纷飞的纸卷才落在地上。
一室狼藉,杂乱颓唐。
杜玉岚怔在原地,将回神,便见半透的屏风后床幔轻动,被一只苍白瘦削的手缓缓撩起。
“玉岚妹妹,这里。”
声音不复朗润,话落又是压抑的咳嗽声。
红木架子床上浅银灰色的窗幔敛了半边,陆祈安披着青色长卦靠在床架上,里衣开着一颗扣子,颈部的肤色胜雪。
长发半散,竹簪斜在耳后摇摇欲坠,凌乱的发丝散在肩头,垂首轻咳时,眼眶愈加红艳,状似灼灼桃花。
整个人透出一股虚弱颓废的病态美。
杜玉岚注视稍许,到底还是软了心,转身去把窗关上,又倒了杯温水递上。
“身上的伤还未痊愈,怎么就开那么大的窗,染上风寒怎么办?”她搬了矮凳坐在床边,问道。
陆祈安慢慢喝了那杯水,苍白的脸颊透出淡淡的红润,他擦拭着嘴角,眼神温柔如初。
“屋里药味太大,怕染了妹妹的裙衫。”
身旁的姑娘一身浅粉襦裙更显娇嫩,撒花烟罗衫下雪肤朦胧,乌发绾了两个环髻垂在耳侧,仅在一边戴了珠花琉璃钗。
明亮的杏眼看了他几眼,对上他的视线又赶紧垂下,像是无言,面上有几分踌躇,瞥到身边之物才缓了神色,俯身拿起包袱放在床上。
“陆哥哥,这是我娘派我送来的草药,是常来我家问诊的那位颐元堂的郎中抓的。”
陆祈安眼神一黯。
若是放在从前,他哪怕染上一点风寒,他的青梅也会急忙赶来照顾,不说端茶倒水,起码也是事事回应。
而这回他受了这么重的伤,她过了半月才来看他,未回应他的关切,还硬生生地转了话题,这是之前从未有过的。
可少女眼里的关切不是假的,纤纤素手下,暗红的包裹松了一角,露出姜黄的纸。
陆祈安浅笑一下,道:“劳烦妹妹向夫人转告我的谢意。”
杜玉岚应下,又拿出药方叮嘱一番,苦涩呛人的药味蔓延开来,她见陆祈安眼神平静如常,眉头却微微蹙起,便知他对药味反胃,起身把包裹拿到了外间放下。
“陆哥哥不必言谢,我们交往已近十年,我们家早就把陆哥哥当成自家人看待了,家人之间彼此照顾再正常不过了。”
她有意强调了“家人”二字,却不想落在旁人耳中倒成了另一种意思。
少女轻柔的声音氤氲在热水升腾的白雾中,屏风上是她窈窕纤细的影。
陆祈安眼神愈柔,听她说“哥哥在书院闯祸被罚了禁足,让她把心意送到”时,轻轻抓住了身上的薄被。
“玉琢兄现今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