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一阵风来,已然稍稍带上了秋天的清凉气息。
废丘以西,一望无际的原野上,发黄的谷穗在夕阳的返照下,发出诱人的金黄色,散发着淡淡的清香。
只是,当日落月升之时,烈焰冲天而起。
火光中,隐约可见手持火把的骑士,向更远处狂飙而去。
本着得不到就毁掉的念头,章邯抢在被汉军合围在废丘之前,派出游骑,开始到处在农田之中纵火。
兵家有云,食敌一钟,当吾二十钟;萁秆一石,当吾二十石。
随着三秦的接连战败,如今雍国已经从战略进攻,转变为战略防守,所以坚壁清野,就显得尤为重要!
此刻,章邯站在废丘城头,边指挥着士兵做好守城的准备,边向彭城的方向眺望。
“项羽应该已经收到了孤的求援信,但愿他能尽早赶来吧……”
“只要西楚的军队发动进攻,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他从不质疑楚军的战力,甚至于在之前的几次战败,他也不认为是自己技不如人。
如果在新安城下,他统领的秦军没有遭受大屠杀的话,现在的局势,绝对不会是这个样子!
不过,一切都回不去了……
章邯无声叹气,快步走向城头,亲自前去监督士兵拆毁民宅,用作守城的滚木礌石。
他坚信,自己能守着这道城墙,直到项羽的到来!
…………
关中,栎阳县。
司马欣站在城头,心中有些绝望。
城外,夜幕之中的繁星点点,灿烂如星河的地方,是汉军营垒之中的篝火和军灯。
蓝田守军的投降,让司马欣手中再无可以调动的军队。
塞国各县防守尚且不足,出城野战,发兵勤王就只能是痴人说梦了。
于是在这种情况下,汉军和吕军合兵一处,将栎阳围得铁桶一般,不放一兵一卒出城。
另一边,则将蓝田守军投降,汉王册封他们二人为万户侯的事情广泛传播出去。
如此恩威并施之下,漆县、汧县、频阳等关中各县相继被轻松攻克。
而周勃也和在景陵修整的曹参合兵一处,正在向困守废丘的章邯进军。
司马欣手扶墙垛,初秋的夜晚虽然不是那么寒冷,但他还是裹紧了身后的披风。
“传汉使到城上见孤。”
他头也不回的向身后侍从下达诏命,接着重新看着远处的汉军军营发呆。
王图霸业,地上神国,如今全部成了梦幻泡影。
此刻,他只想要保住自己的性命。
少顷,头戴儒冠的郦食其颤颤巍巍走上城头,向司马欣躬身一礼:“臣郦食其,见过塞王!”
司马欣悲凉一笑:“嘿嘿……塞王?”
郦食其等他笑声渐止,抬起眼睛问道:“不知大王夤夜传唤,所为何事?”
司马欣快人快语:“我若向汉王投降,不知可否换的一条性命?”
郦食其笑容满面:“何止是一条性命,臣在来时,我王曾说,若是大王愿降,仍可保有塞王之位,享尽荣华!”
司马欣冷笑:“保有王位?王下,还可有王?”
郦食其摇头笑道:“汉王入关,无非是项羽篡权,分封不公。但大王的王位,却是敬告皇天后土之后,天下共知。”
“如此,我王怎可轻易褫夺大王的王位?臣有几句心里话,不可对外人说的话,想为大王说说,不知大王是否愿听?”
司马欣一愣,正色说道:“先生请讲,某洗耳恭听就是。”
郦食其字斟句酌的说道:“三秦之地,尚有翟王雍王,为了招降那二王,此时此刻,大王的塞王之位,稳如泰山!”
“即便是退一万步,将来一天,我王想要削去大王的王位,只要大王俯首称臣,我王乃敦厚长者,也必然不会残害大王性命!”
“而且天下纷扰,那一天只怕十年、二十年也未必到来,即便是来了,凭借这几十年的积累,大王一族也可安享太平,世代富贵!”
司马欣想了一会,重重点头:“先生一言,令某茅塞顿开!既如此,某愿举一国之力,效忠汉王!”
…………
三日后,清晨。
栎阳城头上伸出两排长长的号角,面对蓬勃东升的朝阳,发出低沉嘶鸣。
今天,是塞王司马欣向汉王刘邦投降的日子。
一年之前,在渭水之南,秦王子婴素车白衣出降,标志着秦帝国的彻底覆灭。
如今,三等分的秦王同样素车白衣出降,所有人都明白,关中,即将成为汉国的关中!
刘邦站在车上,按剑而立,身后一条猩红色的披风迎风飘扬,猎猎作响。
他放眼前望,旌旗招展,环顾左右,长枪如林,甲士如云,千军万马都跟在他的身后,簇拥着他,护卫着他,也仰视着他!
大丈夫,当如是!
只是当司马欣真的素车白衣出现的时候,刘邦还是立刻跳下战车,满脸笑意的走到司马欣身边,在对方疑惑的目光中,解下身后披风披在对方身上。
紧接着,他牵着司马欣的手走上自己的战车,和他并肩向栎阳城内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