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宫后院。
天阶夜色凉如水。
今晚月明星稀,即便是没有几盏烛火,整个院落中也一样清晰可见。
此刻,这座挂藤垂花的小花园中,正在进行着一场家宴。
或者说,是送别的晚宴。
派到阳翟打探情报的细作快马传回消息,南阳郡郡兵集结完毕,正在浩浩荡荡向颍川郡而来。
根据细作的判断,来犯之敌连同运送粮草辎重的民夫在内,人数不少于五万!
此刻院落之中,人们的情绪大多有些低迷。
不过缩在角落里埋头干饭的刘肥,嘴角略微扬起,强行压抑着自己的喜悦。
刘交也跟随大军出征,这就意味着他不需要每天鸡鸣而起,开始之乎者也的背书了。
而坐在他身边的刘乐,则用力的撕扯着手中的食物。
无他,这是因为后院里养的兔兔,经过吕家大厨的操作,从可爱变成了可口……
此刻小萝莉化悲愤为食欲,根本察觉不到笼罩在院中的压抑氛围。
坐在吕雉身边的刘盈,看看面沉如水的刘太公、吕公等人,虽然他作为穿越者,是知道此战必胜的。
但此时此刻,他只能端起手中陶碗:“孩儿祝父亲凯歌高奏,早日诛灭暴秦!”
刘邦颔首而笑,一饮而尽:“我走之后,家里的事情多和你大父商量着办,有涉及外人的事情,多听听萧何的意见,切莫自作主张……”
刘太公敲敲桌子,没好气的说道:“我乖孙比你这个混账玩意省心的多,要你多嘴……”
刘邦脸上笑意不减,虽然被自家老爹骂了,但用自家小崽子的话,这叫做傲娇……
卢绾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旋即在刘太公凌厉的视线中低下头,努力憋笑。
他的父亲和刘太公乃生死之交,卢父早亡,刘太公其实一直也把他当自己儿子看待的。
嗯,不仅是允许他入席家宴,而且平日里也拎着拐杖追着打……
刘盈在吕雉的注视下放下碗,其实他碗中只是米酒,但吕雉深知家有酒鬼的苦,于是强令他滴酒不沾。
对此,刘盈虽然有些无奈,但好在他上辈子也不怎么喜欢喝酒。
嗯,撸串时的啤酒不算……
他转头对眼中杀气腾腾的吕释之报以天真一笑。
刘邦他们走的有些仓促,这让他的很多计划都没有来得及实施。
比如小推车,紧赶慢赶也才做出了十几辆,根本无法形成有效的运力。
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而且也正是因为扩军迅速,刘邦这里的楚军中缺少很多中层军官,这就让刘盈有了可乘之机。
他将纪信、丁义、申屠嘉、赵尧,连同刚刚投靠在他门下的陈豨一并扔进了军中,官职最小的申屠嘉,也一跃而成的当上了统率千人的司马。
嗯,这一时期的门客制度,颇有几分欧洲中世纪时期的风格。
和我封臣的封臣不是我的封臣相对应的,则是我主公的主公不是我的主公。
换言之,申屠嘉等人即便是在刘邦的楚军中效力,但他们是刘邦臣子的同时,首先是刘盈的门客。
…………
频阳东,一条街道宽广,没有行人的街巷。
街巷尽头,是一座台基甚高的广梁大门。
频阳当地人都知道,这里就是一门两侯爵的武成候府。
只是和从前的车水马龙不同,现如今的武成候府上,愁云惨淡,处处悬挂着白色的布幔。
毕竟这一代的武成候王离,刚刚在巨鹿战死……
嗯,其实并没有直接消息说王离战死,但战后他下落成谜,而且按照胡亥和赵高的尿性,他若是不死,只怕全家人都得死!
入夜之后,大街上除了巡弋的县兵,再无一人。
等到举着火把的县兵走过之后,从阴影中钻出一个衣衫褴褛的男子。
他七拐八拐的钻过一道道小巷,慢慢摸到了武成候府门前。
看着大门上的白色布幔,他自嘲一笑,但却并没有上前敲门,而是沿着墙根走了几步,从一处不显眼的狗洞钻了进去。
后院中,身穿孝服的王离妻子,在照顾了自家两个儿子睡下之后,一脸憔悴的缓缓走回自己卧房。
突然间,她隐约看到了自己的房间中,多出了一道身影。
一个高大的男人身影!
她本能地想要大声呼喊,只是那个男人却先她一步冲了过来,将她顶在墙上,一把捂住了她毫无血色的嘴唇。
王妻惊骇欲绝,正准备咬舌自尽,以死来保证自己的清白时,突然耳边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一个魂牵梦萦,只在午夜梦回时才能听到的声音。
“别喊,是我!”
虽然只是短短的四个字,但对于王妻来说,不亚于雷霆乍现。
她杏眼圆睁,两行热泪滚滚流下。
男人慢慢松开捂在她嘴上的手,长叹一声:“苦了你了……”
此时天风拂过,被云彩所遮蔽的皎月重新出现,如水的月光洒下,照在男人的脸上,让熟悉他的人都能认出来他是谁。
王离!
巨鹿城下,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