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分不清这是春天还是秋天了,挂在树枝上的叶子,是嫩黄的还是枯黄的?
明明是春风,吹在许宿身上,却是料峭的。
犹如这平缓的上坡,在她脚下,万分陡峻。
她正走在上山路上。
城北有座山,山上有座庙,名为济恩寺,小小的几座殿宇坐落在半山腰,在熙攘城市里,仿若一处隐匿的存在。
滨城不远郊区,有一座庙是远近闻名的旅游胜地,游客香客络绎不绝,于是求平安、求姻缘的善男信女则倾向香火旺盛的寺庙,对比之下,济恩寺荒凉破败了不少。
上山的路修得不差,宽敞的水泥地,路边的柳树垂着枝条,温和沉静地聆听世间纷杂声。
一步一步,眼前终于显现风化严重的红墙青砖,墙上有细微的裂痕,砖上有暗绿的苔藓。
许宿抬起右脚,悬在半空中,终收了回去。
寺庙大门敞着,在门外亦可见寺内寥寥着灰色僧袍的僧人,自抽芽的大树下穿行而过,低眉垂目,日光落在他们身上,犹如神圣的佛光将其包围。
许宿胸口堵闷。
转身欲离去的霎那,钟声响起,悠扬绵长,似某种宽怀的呼唤。
许宿回过身,手心攥紧,踏进了寺庙大门。
寺庙内,殿宇古朴清幽,檀香袅袅,飘过许宿凄暗的面容,熏得她眼眸染上赤色。
她漫无目的地在青石板上游荡,一双腿轻飘飘,整个人也没有力量,没有精神,像个无处可归徘徊在人间的亡魂。
有僧人向她施礼,她回礼。
经过佛殿,许宿走进,跪在巍峨矗立的金身佛像下,敬一香,阖上双目,双手合十,虔诚许下心愿。
菩萨慈眉善目,和蔼地微笑着俯看她,如同长辈慈爱注视自己的孩子,包容和善,大慈大悲。
无声的心愿倾注于檀香之中——
愿,父亲身体康健;愿……愿……
携无尽思念,美好祝福随青烟飘然而上。
烟火红尘,情深难解。
唯有暗香缓缓。
走出佛殿,风吹过,许宿眼角流出一滴泪,是迎风泪。
寺庙果真不大,不一会儿,她已然绕了一圈。
转回大门附近那棵参天苍树下,没有预兆地,许宿见到了他。
他亦穿一身朴素僧服,静坐在大树下的石阶上,手中拿有杂草,如记忆中一般,那些草儿在他灵巧的动作下,神奇地变换成各种活灵活现的物什。
许宿微愣少倾,本能地朝他奔去,时光一晃,好像回到了小时候放学回家的那一幕。
距父亲没几步远的时候,许宿忽地停下了。
她看见他剃度的头上,依稀可见青白交错的发茬,也看见他的双手比记忆中还要粗糙褶皱,和身后的古树皮几无二致。
父亲听到动静,从专注的编织中抽出神,抬脸看来人,忽而一笑,眼尾皱纹横生,岁月的印记尽显,唯不变的即是,天真单纯的神态气质。
许宿眼睛又流下一滴泪,依然是迎风泪。
她嘴唇微张,一声叠音“爸爸”哽在喉咙,发不出声,一使劲,她开始剧烈地咳嗽,咳得惊天动地,把五脏六腑都要咳出来似地。
在宁静寺院内,多少为不敬,只得在心中忏悔。
见状,父亲快步走近,关切地询问她:“孩子你没事吧?”
许宿反复几遍吞咽的动作,咳嗽终于止住,眼角早湿透了。
她睁大眼,一瞬不眨地凝视父亲沧桑的面孔,要把这些年没见到的全补回来。
看她不咳了,父亲安心展颜,他放下手里的东西,熟练地向许宿施礼。
许宿忘了回礼。
“有需要帮忙的吗?”见她不走,父亲问。
许宿摇头。
“快夏天了,天气好暖和,不该感冒的呀。”父亲仰头望天,喃喃自语。
许宿静听,听这被她遗忘三年的,最亲近的声线,荡在风中。
父亲又拾回放石阶上的杂草,许宿顺他那双布满老茧的手看,草儿已经被编出了个小兔子的形态。
父亲转回头看她,露出笑容,眼皮下垂的眼睛,一笑,彻底眯成了缝,和在阳光里暖融融的。
“孩子,不,不对……”他的声音逐渐变小,不确定地咕哝道,“应该叫施主才对。”
他暖和笑着,把草兔子递到许宿手里,“施主啊,我看你,看你长得很像我女儿呢……”
许宿双手颤颤接过草兔子——她父亲编的,死咬着唇,流连父亲宽厚手掌的温度。
“你怎么哭了?”父亲皱起眉头,关怀地问,“兔子送你了,不要哭了哦。”
许宿拼命点头。
父亲称心如意,细瞧她的脸,复而微笑,“你长得真的很像我女儿呢,她最喜欢我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