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若棠的话如同一场突如其来的台风,无意间自天地呼啸而过,席卷脆弱的嫩草、稚嫩的花苞、不堪一击的旧房,只留下一片残破废墟。
许宿的心空了一个洞,那洞里杂草狂生。
她辜负了汤若棠的好意,没有听从她的话安分工作,也不见病情好转的迹象。
她也不是一个合格的孤独症患者,没有好好待在医院,没有一技之长,没有生存能力。
和正常人比,她已经糟糕透了,却连个异禀的天赋都没有。
她活在这世上,不想给别人造成任何影响,做收银员的时候告诉自己她只是个机器,拼命抑制住张慌的情绪,生怕做出异常的举动,吓到别人。
尤其是现在。
每天迈着又轻又小的步子走进教室,沿着墙壁走,再小心翼翼地挪开椅子,小心翼翼地坐下去。
也许是因为太小心翼翼了,神经极度紧张,反而给别人带来更多意想不到的影响与麻烦。
比如在她翻书时,同桌的卷子会顺她掀起的风飘落到地上,又或者在上课起立敬礼之时,不注意用椅子撞到后面同学的书桌。
每当那时,她都非常厌恶双唇仿佛被胶水粘上一样,连含有诚意且简洁的“对不起”三个字也无法说出口的、胆小懦弱的自己。并且会直冒冷汗,恨不得有瞬间移动的超能力,逃到无人之处。
这样描述可能显得很夸张,但确实有过之而无不及。
——汤若棠说得对,她“异常”,她好不了了。
那待在这所学校还有什么意义呢?许宿悲哀地想。
她看向教室第三扇窗窗台那株文竹,依然泛着柔和的绿,叶子却似一柄小小的剑,柔中带刚。她眼里,柔是大于刚的。
陆司望?
她听见同学们在聊关于陆司望的事,她的耳朵总能敏锐地捕获到他的名字,在此刻,像个荒诞的笑话,滑稽又可笑。
响铃,数学老师抱着一沓卷子踏进教室,分给各个组最前排的同学,让从前往后传过去,然后说他有事出去一下,大家先做卷子,他回来后会讲错误率最多的题。
上一节课林雪桉还在的,下课后她总会一溜烟不见人影,再踩着上课铃回班,走之前看她火急火燎的样子,前桌女生回头笑嘻嘻地调侃:“‘异地恋’真苦!”
许宿不知道都上课了林雪桉为什么还不回来,她感觉地在晃,晃得她头晕,卷子马上就要传到她们这桌了,以往都是林雪桉往后递的。
果然,没过几秒,薄薄一叠卷子就落到了她的书桌上。
她想学林雪桉,把她们的两份卷子留下,而后自然地把剩下的传给后面,手臂却失去知觉似地,不听使唤。
她两只眼睛盯着卷子,将将要把它盯出个窟窿,尝试和自己的手臂做心灵上的沟通,往后传,不难的。
身边椅子突然的嘎吱声把出神的许宿吓一跳,即使那动静不大。
随即,视野里出现一只粗壮的胳膊,拿起卷子,留下两份,再干脆地传给后面。
原是帮许宿化解了危机,她却仍战战兢兢,这陌生的靠近已经超过了她心理上的安全距离,令她不安。
“你看到我Q.Q发你的消息了吗?”童薪没头没尾地问。
老师不在教室,本就没什么规矩的学生们更撒欢了,吵闹程度堪比菜市场。在这样的环境里,童薪的声音也压得非常低。
许宿只听见声,没听懂话,无措地继续盯属于她的那份卷子。
她其实很想把椅子往外挪一挪,离童薪远点儿,可是那么做太不礼貌。
对于许宿的沉默,童薪不为所动,他还在自己的逻辑里,略显吞吐地说:“我没想到我们还能再见面……唉,算了,既然你现在还好好的,我也就安心点儿。”
“其实,我当时也没想到事情会发展成那样。不知不觉,都过去两年了。”
他自顾自地道,像个虔诚的信徒,在发自内心地向神父祷告。
可他不停的言语让许宿如坐针毡,童薪的话进不到她脑子里,她应该回答,但不知道说什么才对。心里也有点自暴自弃的想法,她那么努力模仿正常人都是徒劳,还有必要坚持吗。
童薪又开口了:“真的很对不起……因为那件事,我产生了极大的心理负担,中考失利,学习也再学不进去,只能走了体育生的路——”他自嘲地笑了一下,“或许这就是我的报应吧。”
许宿零零散散地听到一些,猜测他也许在为什么事道歉,终于意识到她过去可能认识他——这对她来说很可怕,因为她不记得之前的事。
终究,她还是不愿周边人发现她的“异常”——特别是和陆司望相关的人。
她快要无法忍受“陌生”的童薪坐在她身边絮絮叨叨,她抿了抿唇,嗓音干涩地说:“没……没关,系。”
会走了吧……?
如许宿所愿,童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