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将要在幽静的坟茔中燃烧起来。她怕死,这时她在青年时期就知道的事。
她用仅剩的力气移到床边,身体靠着床沿侧了侧,摸到了被她扔到地毯上的手机,艰难地点开界面,有一通未接通话的横幅。
汗水模糊了她的眼睛,她意识不清,按了两下这个横幅。
规律的拨号音是这个有序世界最后的声音,然后便是耳鸣,眼睛看到的画面随着耳鸣出现黑白色斑点,这种身体的疼痛让连池好像回到了小时候。
聿平晁接到连池的来电时,正在主持视频会议。亚太区负责人做关承投葵涌物流地的presentation,因为近几年大陆和港区关系的变化,不得已重新布置这盘棋,虽然已经尘埃落定,但是也这半年的重要会议。
桌上手机在持续地低频振动,聿平晁斜靠着座椅,看着电脑的会议页面,似乎没有注意到来电。
几乎在它快要结束的前刻,他才面无表情地抬手关上了电脑摄像头并按下静音。
决策人突然在屏幕上的消失,其他人丝毫不乱阵脚,每人都不动声色继续着自己的工作。
聿平晁:“连小姐。”
话音刚落,就传来女人有些力竭的喑哑声音,和之前所见生命旺盛的样子完全不同:“可以帮帮忙叫医生吗?我很难受。”
连池意识不清,不知对面的人是谁,也不知对面的人会讲什么。她此刻带着无意识的自我难堪,又不得不在失控下求救,就这样说出缺乏大脑组织和审查、会令人浮想联翩的话。
聿平晁却是一位浴兰沐芳的人,此时眼底静得像一潭深水。
他转过椅子,一手支头,直视着巨幅落地窗。
地标建筑的空中花园,叶子在雨水中高低起伏,担心下一秒就会被雨水击落枝头。
聿平晁不合时宜地想到,落雨天是否多了一些可爱。
他起身走到窗前,拉开侧窗,两个空间的突然连通,一阵潮湿的风瞬间涌进来,连带着几滴落雨沾湿他解开的不整齐的袖口。
“连小姐现下在哪里?”语气冷静到有点不近人情。
听着电话中微弱伏地呼吸声,绵绵密密,让人想到雨林的腐叶枯枝下,秘密织出的一张捕捉猎物的丝网,他无声轻笑。
连池稍带唏嘘,啜啜不清:“我在床上。”
他知道了。
雨声突然渐小,他才注意到手机边自己的呼吸,阴郁下午,不知道对方是不是也听到了他泄露出有些难耐的节奏。
聿平晁稍稍动用一点关系,轻易就找到了连池的住址,却把事情转给了秘书办。
后来聿平晁问什么,连池再没有回答了,猜测她是已经失去意识,他这时才她病得有多严重。
为了随时掌握她的状况,聿平晁也没立即挂断电话,只把手机放在桌上。他看了眼时间,这通电话并没有耽搁太久,仍然能有条不紊地继续参加会议。
一旁的手机刚开始还十分安静,但后来总是传来一阵阵急促又大声的喘息,噪音惹得聿平晁频频分神,他叫连池又没有人应,明显人还处于无意识状态,无可奈何。
正当聿平晁讲话的时候,手机里又是一阵喘息声。
参会的人听了这似有若无的杂音都沉默几秒了。但见聿平晁严肃表情,又很难和粉红□□挂钩,都只能尴尬地胡乱猜测:难道执行董事养了一只什么小宠物?
还没缓过神来的众人接着就看到,平日寡言又冷静的聿平晁面无表情地揉了揉额角,闭着眼睛吐出几个字:“散会,今晚九点继续。”
一脸懵逼的主管们都同时想到:完了,难道我们真的听到了什么不该听?
聿平晁看着众人大为震惊的表情,不露声色:“不要把时间浪费在无聊的事上,Charlene继续和政府交涉。”
所有人看到聿平晁稍微停顿了一下,手支着头,认真地思考了两秒,接着就对他们讲:“我觉得港区政府应该不介意冻仓储存楼净空高再增加10米。”
10米?怎么可能再高10米!加上原净高就是34米,港区还没有批准过这么高的冻仓楼。
但在这样的语境下,众人只能点头如捣蒜。
看着众人还能露出痛定思痛的神情,聿平晁只是挑了挑眉。看来自己这些年一手建立的团队依然很有活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