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正体验过就知道……其实还挺瘆人的。
如果所有人看你的目光,都像是在看一个死人。
项翎被请进浴室的时候,里头等着六个侍女,两个嬷嬷,中间一个石制的浴盆,盆里温着恰到好处的热水,水里浸满了月季花瓣,倒了花露精油,暗暗的香气与热气氤氲而来。
当朝皇后入浴也不过如此。
若不是所有人看着她的目光都悲悯而又轻蔑,怎么看都像是在看一个死人,项翎都要恍惚自己其实是被错认成了什么京城贵女,此前的一切都不过是误会一场了。
而如此皇后规格般的对待,竟不是为了服侍什么天骄云端的矜贵女子,而不过是给“那个人”的“侍人”的常规洗漱。其铺张奢靡,不可谓不令人咋舌。
“烦请项姑娘先打理身子。”将项翎带到浴室的男人算是这奉天府中的半个主事,名唤“季青临”,一副君子端方的模样,怎么看都像是个世家大族的公子。
很难想象这样的人竟其实是个净了身的太监,甚至是“那个人”的左膀右臂,心腹属下。
项翎当然不会对太监有什么轻视,只觉得同情。大约只有如此落后的文明才会如此践踏人的□□与尊严,造出如此畸形的产物来。因而,让她难以想象的并不是一个太监的举止如此温润,而是一个如此温润的人竟会是“那个人”的心腹。
所谓人不可貌相。
室内浴盆氤氲的雾气微微散到屋外,季青临适时地垂下眼眸,守礼道:“那我便在门口等候姑娘了。”
项翎脑子里不少想法,多少有些发呆,动作有些迟疑。季青临见状,误会成了她的恐惧,眸中的悲悯与同情更甚。他在心中微微叹了口气,愈发轻缓了声音:“不要怕。”
他叹息似的,声音中有一种无能为力的温柔:“我会尽力护一护你的。你也……听话些。”
一些屁话。
他若真能护住人,后门也不会隔三差五有人拖着草席穿过,后院的男人女人更不会形如待宰猪羊,人人自危了。
但项翎还是很感激于这个陌生人的善意。哪怕他因种种理由助纣为虐,为虎作伥,但他此时此刻的善意也许也并不是假的。项翎并没有什么道德洁癖,所以她转过头,看着季青临,大大方方地一笑:“那就多谢季管事了。”
人人看她都像是在看一具尸体,她自个儿倒笑得阳光灿烂,引得百花盛开。
季青临愣了一下,便见面前的女子转身走入浴室,浴室的木门在他的面前毫不犹豫地阖上,发出了干脆利落的一声响,连一丝恐惧或是犹疑都找寻不见。
像是单纯无比地打算享受一次开心的沐浴。
莫非……她是没有搞清自己的处境吗?
项翎当然搞清了自己的处境,所有人都知道被送入此地的侍人的命运。不出意外的话,在经历过这场如同商品预处理一般的沐浴之后,她就会被送到“那个人”面前,陪侍一晚,而后生死看命。命大的话,也许能活下来吧。但目前奉天府还从未出现过任何一个命大的人。所有侍人都会在天明之时草席一卷,被人拖着从后门离开,不知被丢去哪里,再也不会出现在天地之间。
如是殒命的他们什么都没有做错。他们的死,只因他们只是卑微的玩物罢了。
无怪乎所有人看着她的目光都是悲悯混着轻蔑了。
她的寿数注定将会停留在今日。
项翎一面想着这个,一面觉得水有点烫,便冲着个侍女,笑眯眯地挥了挥手:“姐姐,水有些烫,麻烦加些冷水进来。”
那侍女见鬼似的看了她一眼,依言给她拿了些凉水来。
那位大人的侍人她们见过太多了,男的女的都有,来来去去连模样都让人记不清楚,唯有各个悲悲戚戚的样子深入人心,甚至还有些为求少吃点苦头,试图提前把自己溺死在浴盆里的。
这么若无其事的,她们还是第一次见。
“好了好了,够了。”项翎摸着水温,“这回合适了。”
……真就认认真真地在意水温啊。
李嬷嬷不敢相信地看了她好几眼,清了清嗓子,开口:“你……知道自己是来干嘛的吗?”
往常她也有许多事要教给这些人,无非是大人的喜好和不喜好、府里的规矩和禁忌,以及许许多多复杂繁琐,却又十分重要的东西。
其实,侍候大人的侍人都会在见到大人之前就被喂入迷药,昏睡一夜,这些规矩十成十是用不上的。但这迷药毕竟不是写在章则里的,保不齐哪天大人就想让人醒着侍候呢?若真有那个时候,侍人还半点规矩都不懂,触怒了大人,那不光侍人自己,就是他们也脱不了干系。
想到这里,李嬷嬷心里一阵哆嗦,手都不自觉地抖了几抖。她虽是给大人教育侍人的,却连那位大人的脸都不敢见,就是出现在他周身几步之外都要吓得话也说不出了。
恐惧鞭笞了她的心神,叫她骤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