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月答应了他还给他算工钱,他就向着顾观月说话:“那衙门里何时才能审?就这么等着,俺们只好喝西北风去了。”
他说的恰在点上,顾观月如果一时怕事软了,同意先停工等开审,谁知道审到什么时候去?那时就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了。
顾观月若是肯让人牵着鼻子走,也做不成一行之首,她看着那流民小孩儿,忽低头问他:“你住在哪里的?”
那小孩儿瓮声瓮气:“你们后门那里,门楼子底下。”
原来是借了园子的后门挡风避雨,却反过来倒打一耙,滑天下之大稽。
顾观月难得没有生气,温声对他说:“若让你来我这园子里打个下手,等将来我这园子建成了,给我当个跑堂,愿不愿意?”这小孩子知道什么,这些官差今天要用他,也不是他能推脱的。
那小孩儿果真眼前一亮:“管饭吗?你园子里的窝棚给我睡吗?”
顾观月点头,那小孩纳头就拜:“主家儿。”
顾观月转头对葱花道:“你领了咱家这孩子,找个客栈去给他洗洗,再交给于头带着。等园子开起来,做个护院或者跑堂都行。”
葱花于是站出来,领着那小孩儿走了。
顾观月才又笑着对那官差头儿道:“差爷,‘隔壁人家’撤告了,还有何事?没事我这里可要开工了。”
不等那头儿说话,几个差役只觉自己当着面被人耍了,极为不满,上前吓唬顾观月:“你这娘子好不醒事儿,他不告了,也还有别人。”“干什么干,这就封了这里,你等着进县衙吧。”
一时间吵吵嚷嚷,就差推搡动起手来。
顾观月不肯再忍,冷眼对跟着的桂子道:“主辱臣死。”
桂子是个话不多的小娘子,从来了顾观月身边,说过的话合起来不过十几句。
听了顾观月的话,她一眼看到旁边靠高台堆着几十根圆木,二话没说抽刀劈上去。“咔嚓”,一根极粗的圆木断了。
“好好说话。”这个带刀的小娘子,她就不是吃嘴上饭的。
木屑飞溅,弄得旁边的人满头满脸,顾观月和官差头离得近,都有些狼狈。
(顾观月:装逼没装好。)
官差们都停下来,这手功夫有点唬人,不是寻常本事,今日招惹的人恐怕有些来历,否则谁家养得起这样的武婢?便是姚娘子都没有。
顾观月背着手,对那头儿笑道:“这位差爷,咱们可能好好说话了?”
那人点点头。
顾观月继续笑道:“不是我有意为难,不过……各位办差,可有手令在身?”
谁会问有没有手令!这娘子胆子是真大。
那头儿伸手止了众兄弟,微微一躬身,客气道:“来得急,手令没有,我等身份令牌在身上,给娘子看看。”说着递出腰牌来。
顾观月果然接过那铜腰牌来看,却见一面写着“江都县制”,另一面简单是个“令”字。
她也不知这令牌真假,却认真对着“江都”两字看了半晌,忽笑道:“差爷们怕是搞错了,我们这里归广陵县管,诸位江都的差爷今日要管我们的事,恐——不大行。”
“不大行”,三个字一字一顿,自有其气势。
这些差人自然知道,自己此来毫无道理。官差与官差之间,当然有各自管辖的范围。
只是他们平日随处吓唬人吓惯了,还很少碰上这样的硬茬子。
那头儿叹气,自己虽临时找了个“凭据”——那流民,凭据却变成了人家自己院里人,如今更被她叫破自己没有权限,想吓她是决然吓不住了。
日头过了正头顶忽然变暗,忽忽然冬雨飘零,姜末给顾观月撑起伞来,顾观月安然站在高台边上,从容不迫。
那差头儿看着兄弟们跺脚搓手狼狈不堪,只得叹口气,叫着兄弟们:“咱们走。”
却听顾观月身后不紧不慢跟了句:“官爷们慢来。”见他回头,她又道,“今日我们耽误了工夫,还得支付工钱。若明日还有此事,这工钱只好劳烦官爷们出了。”
官差们无言,纷纷拂袖而去。回了姚舜华处,只得以:“娘子说的那地方,我们去看了,实在不属咱们管辖,没法动它。”
姚舜华气得将屋里茶盏摔了个遍,拍着桌子吼:“你们往日的能耐呢?又叫姓顾的得意了!”
却不知顾观月心事重重回家,心中并无半分得意。
今日来的是江都县差役,若明日换了广陵县差役,恐怕没这么容易了结。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为了她的园子,她得再露露爪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