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将亮未亮,宫里的太监宫女很早便起了,低腰垂眉地侍奉于门外,静静等待主子的吩咐。
雪花纷飞,屋檐长廊积雪如画,大红色的灯笼还亮着,连成一串串,看着像在雪中挣扎而开的花,为这寂冷森严的皇宫添了抹亮色。
长乐宫静悄悄的。
乍一看如同一座华丽的坟墓。
有太监想扫门前厚雪,被贴身伺候公主的女官教训了一顿:“仔细吵着公主,先边待着去。”
宫殿里还是没有动静,想来是公主殿下昨日挑灯夜读,今日才起得晚些。女官冷得朝双手哈了一口热气,拢了拢衣裳,继续站殿外候着。
今年太冷了。
一门之隔,殿内的地龙烧得正旺,李轻舟是被热醒的。
她掀开垂放在床榻周围的纱幔,抬眸看了一眼外面,心脏依然跳动得厉害,昨晚做的梦太逼真,此刻醒来仍然心有余悸。
居然梦到三皇子做了新帝。
世人都说梦与现实是相反的,是不是也就意味着将来会坐上皇位的是她的六皇弟?
一个梦罢了,她竟还想那么多。
李轻舟抬手按了按微疼的太阳穴,出声唤人进来服侍。
宫女端着东西鱼贯而入,推门的瞬间不可避免带入了殿外的寒风,潮湿冰冷之气扑向仅穿着单薄的白色丝绸寝衣的李轻舟。
女官蓝荷皱眉呵斥道:“还不快些关上门,笨手笨脚的,万一冷着公主,你们该当何罪?”
宫女噤若寒蝉。
“蓝荷。”李轻舟唤她。
蓝荷知晓这是不用责怪的意思,忙疾步上前,从宫女手中取过裙裳,像往日那样给她换上,又问一句:“公主有何吩咐?”
李轻舟张开手让蓝荷替自己穿上裙裳,眼底有片淡淡的青色,显然是没睡好,脸色微白。
“昨日夜里,可有什么动静?”
蓝荷摊开绯色的裙带,伸手绕到李轻舟纤瘦的腰身后缠住,再绕到身前系好,手法熟练。
“回公主,昨日夜里,圣上不知为何大发雷霆,深夜召见内阁阁老。”蓝荷有意压低了声音。
李轻舟反应平平,看不出在想什么,坐到镜台前,慢悠悠挑选着今日要戴的首饰。
她看着镜中那张暂时未施粉黛的脸,若有所思。
应当是为了前不久那件事。
前段时间,左丞相在朝堂公然谴责嘉明帝过于宠幸道士,终日沉湎于炼丹药之事,耗费大量人力物力,于国不利,乃国之不幸。
嘉明帝一怒之下将左丞相投狱,责令严加查办,且扬言替其求情者一律打入大牢。
这左丞相怕是大祸临头了。
虽说圣心难以揣摩,但嘉明帝宠信道士已久,朝野上下无人不知,左丞相竟还敢公然怒斥。
左丞相膝下有一女,与三皇子李元玉有婚约,此事或许还会牵连到他。李轻舟想,他现在应该烦恼着如何才能跟左丞相撇清关系。
可惜了。
她还挺欣赏左丞相那刚正不阿的行事作风,只是至今忤逆过嘉明帝能安然无恙的有几个呢。
李轻舟选了几样首饰出来,蓝荷给她挽好蝴蝶髻,再小心翼翼将首饰插上去。其他宫女弯着腰替她描妆,最后在额间绘精致的花钿。
待梳妆完毕,有一名太监急急地走进来:“公主。”
“何事?”李轻舟看过去。
太监冷汗直流,惶恐不已道:“六殿下他……他……”
听他说事关她弟弟李良翎,李轻舟猛地站起身来,看起来才十几岁的脸有着不符合这个年纪的凝重:“把话给本宫说清楚。”
*
几名身穿绯袍的官员从万光殿出来,见尚未满十岁的六皇子站雪中等召见,迅速作揖行礼。
李良翎朝他们颔首示意,小脸微绷着,有点小大人的模样。
他年纪虽小,腰杆却很直,穿得不多,青色袍服很薄,巴掌大的脸被冻得发青,紧抿唇,模样跟他阿姐李轻舟有几分相似。
尽管很冷,李良翎也不想在嘉明帝办事的殿外用汤婆子暖身。
身后的两名内侍知晓主子过来找嘉明帝要说什么,此刻更是惊惧交加,却又碍于地位不能阻拦,唯有悄悄派人到长乐殿找齐乐公主过来。
可也不知齐乐公主赶不赶得及过来阻止他们的六殿下,两名内侍两股战战,默默祈祷着。
慕青州行完礼从李良翎身边经过,跟在其他官员后面往外走。
李良翎前几日才小病一场,卧床到昨日才好些,今日站一刻钟便站不稳了,只觉身子和脑袋都沉得很,看东西仿佛有重叠。
他晃了下头,希望能让自己清醒一点,却感觉更晕了。
天旋地转,李良翎朝一侧倒去。
跟着他的两名内侍离得稍远,没法及时扶住他们的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