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山环绕之中,一座巍峨、庞大的宫殿耸立于山巅,连绵百里,遮天蔽日。它北起骊山,向西而折,宫殿内数不清的亭台楼阁依势而建,盘结交错,走廊悠长深远,曲折回旋,如密集的蜂房,如旋转的水涡,高高矗立着,不知道到底有几千万座矣。白石长桥横卧在水波之上,如同天空跃起的苍龙,房屋高低起伏,幽深迷离,行于其中常常使人不辨东西,一日之内,一宫之间,而气候不齐。烟霭斜斜上升,云雾横绕空际,那是宫女们燃起了熏香的椒兰。雷霆突然震响,这是宫车驶过去了,辘辘的车声越听越远,无影无踪,不知道它去到什么地方。
刚过寅时,宫殿西南角处的除秽所中,一个身材佝偻的老太监便起了身,他推开门望了望不远处不断升起的浓烟,一个月前,九州的统治者,也就是炎国的帝王,要求修建新的祭台,等祭台完成时,三个漆黑的炉鼎赫然立于其上。自从祭台建成起,便有不绝的黑烟从炉鼎涌出,已经过了一个月了,昼夜不曾停歇,以至于宫殿各处的花木都蒙上了一层细细的灰尘。老太监只是多看了两眼,便开始打扫庭院,准备开始一天繁重的劳作。
过了卯时,一个衣着鲜亮的领头太监领着十来个衣衫褴褛,面如死灰的奴仆们来到了除秽所,进门便叫嚷道,“老春头,老春头,你个老不死的死哪去了!”老太监走不快,等他到时,免不了地被一顿数落,领头太监道,“这些人都是犯了事的,多亏王上开恩,免了死罪,以后啊,就归你管了。”老春头忙不迭地答应,然后微微向后瞄了两眼,都是些未经人事的小娃娃。这些奴仆仿佛刚刚从鬼门关走了一趟似的,有的哆哆嗦嗦,有的掩面抽泣,领头太监甚是厌烦地一脚踢翻了一个,骂骂咧咧道,“竟还有脸哭,要不是念在你们只是伺候在伊芙宫的外室,怕是现在早就成一滩烂泥了,不感恩戴还哭哭啼啼,都是些没心没肺的家伙。”说完便淬了一口,扬长而去。
看着领头的太监走远了,老春头便说道,“管事的走远了,若是想哭便哭吧,不过仅此一次,以后打碎了牙往肚里咽,听懂了吗?”大家看了看彼此,都再也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只有一个孩子,他低着头,拼命地握紧了拳头,身体不住地颤抖,豆大的眼泪一会儿便湿了脚下的地面,却没有发出一丝哭声。
经过多日的相处,老春头才渐渐知道,那个孩子叫丁宁,出生在海边,家中以捕鱼为生,后来阿爹阿娘出海捕鱼,遭了海难,从此便成了孤儿,轮流在亲戚家中寄养。有个嗜赌成性的叔叔偷偷瞒着家里人把他送到了宫里换钱,他不过七八岁的年龄便入宫成了太监。除秽所的差事就是清理各宫各处的秽物,是这座华丽的宫中最为卑贱的所在,刚来的这些人大都叫苦不迭,只有丁宁鲜少抱怨,但也因他沉默寡言,每每却总是受人欺负,老春头看在眼里,总会适时地帮衬一下。
一天深夜,丁宁迟迟未归,老春头便不放心在院子里等他,等他回来后,老春头立马意识到不对劲,他小脸通红,步履艰难,上手一摸竟是起了高热,便赶紧把他带到自己的屋子里,把柜子里自己平日里珍藏的药渣,用水煎了喂给他喝,然后每隔一个时辰帮他擦拭身体,这才让高热渐渐退去。
丁宁就这么睡了一天一夜,等到第二天夜里才有了意识,看着周围陌生的环境,不免有些害怕,正好老春头回来,看到他醒了便道,“不错,醒了就好,刚好我拿了些吃食,还热乎着呢,赶紧来吃吧。”虽然丁宁有些不知所措,但他确实饿急了,便飞身下床,拿起桌上吃食狼吞虎咽起来,老春头笑道,“不打紧,慢点吃。”谁知吃着吃着,丁宁竟哭了起来,不同于上次的克制,他这次可是放声大哭,老春头看着他,并不出言安慰,他知道很多事要是能发泄出来也是好的。
哭了好一会儿,他终于停了下来,看着屋内幽暗的烛光,突然道,“我好恨这里,真的好恨,在这里人命什么都不是,尤其是奴才的命,还不如被主子们养在笼子里的鸟雀。我在这宫里已经快四年了,每一天都觉得生不如死。”
“那你为什么还要继续活下去呢?”老春头问道,“这个宫里每天都有受不了想要逃出去的人,有的人投了河,有的人上了吊,有的人试图往外逃,被抓到后,直接被摸了脖子,那你呢?你准备怎么做?”丁宁睁大了眼睛看着老春头道,“我不会寻死,因为我阿娘曾告诉过我,无论遇到多少苦难,都要活下去,只有活下去,一切才有希望。”老春头拿起茶杯的手停在半空,眼睛直直地盯着丁宁,过了好一会儿才道,“你还记得那天发生了什么吗?”
丁宁摇了摇头道,“不知道,我只知道那天是我刚到伊芙宫当差的第五天,那里是吴妃的寝宫,她生了两个儿子,亲族又是朝中重臣,在宫里的地位一直颇高。那几天吴妃的心情很好,还给了下人不少赏赐。事情发生在一天清晨,本来一切如常,我们正在打扫廊道,突然一声“王上驾到”,我们就赶紧俯身跪地,那是我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接触王驾,但因为低着头,所以什么也没有看见,只撇到绣龙服的玄色衣角从我身旁略过,似乎带着沉沉的怒气,果然王上进屋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