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了繁殖场的情况,见陈求道兴趣缺缺,王宵猎道:“参议,我们为政的人,就要了解这些。治下多少百姓,多少户是种地的,多少户做工的,又有多少户经商。一年收入多少,花销多少,生活过得怎么样。要想过得更好,他们缺什么,想什么。做官的人,就要想百姓所想,尽量为他们排忧解难。”
陈求道道:“若如此,岂不是一吏人?官员应该教百姓,淳风俗,不要尽是陷在这些小事里面。”
王宵猎笑了笑:“教百姓,淳风俗,话是不错。只是怎么教,风俗怎么变,有大学问。只有先了解了治下的百姓,才能把这些事情做好。不了解,又怎么做事?”
陈求道道:“如何做,圣贤多有教导。读圣贤书,所为何事?就是以书中道理治理。”
王宵猎转过头,看着旁边的绿树。池子里种了几棵莲花,莲叶亭亭玉立,有花苞冒出水面,上面停了只蜻蜓。有鱼儿来来去去,在莲叶间游荡。
过了一会,王宵猎才对陈求道道:“参议,本朝立国,偃武修文,以文治天下。到如今半壁江山沦丧,人民流离失所,天下满目疮痍。以圣贤道理治国,这国治得又如何呢?”
陈求道道:“金人悍勇,本朝又奸臣当道,致有此祸!正是奸臣不讲圣贤道理,才有今日!”
王宵猎点了点头:“你说的也对。可本朝立国一百余年,北不能胜契丹,西不能平西夏,女真崛起致半壁江山不保。人民说是安乐,其实普通的百姓辛苦一年,也说不上衣食丰足。一百多年,又有多少年是奸臣当道呢。参议啊,我们这个官,不能再像以前那样当了。一二十年后,要北驱金虏,恢复中原。还要让百姓衣食无忧,做真正的太平盛世之良民。不用心,是不行的。”
陈求道听了,脸色微微一变。过了一会才道:“镇抚,不是我不用心。这些日子,我见你心思大多在这里小事上。你是镇抚,治下十几州,多少大事要管!”
王宵猎道:“大事总要从小事做起。我是镇抚,所以要做这些小事,重新给官员立下规矩。等到规矩立下来,我也就不管了。当如今天下动荡,百姓流离失所,发生了多少人间惨事!我们要把这个世界重新梳理一番,不要让百姓失望。天下,是天下人的天下。要想治理好,首先要做个天下人!”
陈求道点了点头:“下官明白镇抚苦心。只是——”
说到这里,陈求道叹了口气,没有再说下去。
王宵猎站起身,对杨寿道:“走,看看你们养的牛!”
出了院子,旁边是大片牛棚。牛棚里打扫得干干净净,一南一北拴着两排牛。牛棚的边上,堆着准备好的草料。正是春天,有大堆青草,还有一袋一袋的胡萝卜。
看了牛棚里的牛,王宵猎道:“这里的牛,一直是拴在牛棚里吗?”
杨寿道:“这个季节不是。每日太阳升起来,就有放牛人牵牛出去,到外面吃草。今日镇抚来,便没有放出去。到了冬天,便不出去放了,只是养在牛棚里。”
王宵猎点了点头,到牛槽旁看牛的草料。草料都铡过,不长不短,牛吃得悠闲而安然。
牛羊与猪不同,必须吃草料。草料少了,它们会生病的。
杨寿道:“天下间养牛,一般有两种方法。一种养在牛棚里,叫作舍饲。一种是成群养在外面,逐水草而居。我们中原都是这样舍饲,只有北方的蛮夷之辈,才在外游牧。”
王宵猎笑道:“北方蛮族生活在草原上,当然只能游牧。”
在牛棚里看了圈,王宵猎问道:“你们这里,一百头牛需要几个人放牧?平时打理呢?”
杨寿道:“禀镇抚,一百头牛放牧时只需五人。加上平时打理,一千头牛只需七十个牧子。这样养牛,比一家一户养牛要省人力,而且养得好。”
王宵猎点了点头。道:“你们不只是要优选品种,还要摸索怎么养好牛。许多事情,专门去做就变得容易些,让百姓自己摸索就难得多。对了,现在最难的是什么?”
犹豫一下,杨寿道:“朝廷一向禁止杀耕牛,而且牛肉限价二十文一斤。农户家里的牛,只能等老死病死了,才能多少换一点钱。牛一般到五岁完成长成,最好的使用时间就是五岁到十五岁之间。而等牛老死,则要到三十岁。现在百姓家里的牛,许多都二十岁以上。禁杀耕牛,他们就只能养着。民间存在大量这样的牛,我们的牛养出来了,也卖得不好。下官建议,禁令可否放松一些?如牛活到了多少岁,民间便就可以自由宰杀。如此卖的肉多了,我们养的好牛也更容易卖出去。”
听了这话,王宵猎低头思索。过了一会对陈求道道:“参议觉得如何?”
陈求道道:“此禁令一开,只怕农民贪图利息,宰了耕牛,到时无法耕田。本朝禁宰耕牛,但民间私宰从来不绝。太平时候,一牛只需十贯钱,并不十分贵。而私宰的耕牛,与羊肉同价,一斤百文。与官价相比,相差五倍。如果放开,农民如何忍住不赚这钱?宰得多了,牛价必涨,到时就买不起了。”
王宵猎道:“一头牛出肉最少四成。像杨提举所说,现在育的牛有一千斤,宰了就有四百斤肉。一斤百文,就有四十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