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一个天真到令他时刻在心动的女孩,聪明到令人永远走投无路的女孩。
她是能够炮制任何顽固魔药材料的绝顶高手。她曾经无声无息地熬化了他身上的层层坚冰,现在又赤诚到几乎将他打造的最后一层保护膜给摧毁掉。
对于赫敏,德拉科一直无法面对一件事:父母与她正面交锋的时候,他们可能会对她造成伤害的。
基于前世的惨痛经历,他不敢去想这件事。
他宁愿他们来伤害他。只要他们离得她远远的,什么伤害都到不了她身上,什么恶毒的话都传不到她耳朵里,他做什么事都行。
任何事。
“假如他们说了侮辱你的话呢?”他惴惴不安地问,看着她浓密的睫毛,觉得那睫毛纤柔、美丽又令人怜惜,“我的意思是说,假如……”
“我早就听伯斯德叫过我‘泥巴种’了,还不止一次。德拉科,你不会以为,所有的斯莱特林都像你一样,会喜欢一个格兰芬多吧?在你看不见的地方,他们可不像在你面前那样克制。”赫敏略略扬起头,浓密的头发从她肩头滑到后背去,露出一段优美的脖颈。
她当然觉得这样的称呼满怀恶意,而且糟心透顶。
可她从一开始就知道德拉科的父母是什么人了,不是吗?
二年级的时候,他们谈论“泥巴种”这个话题的时候,他都已经说得那么清楚了。他甚至替自己的同学和父辈对她道歉,因为那个侮辱人的恶毒称呼。
可德拉科却不是那样的人,他从不是。
他一直把她捧在手心里,他一直很尊重她,也一直没叫过她那个称呼。
因为父母的倾向而苛责他,是完全不切实际的,也是令她难以接受的。
谁会忍心对那样无辜的、完美的、诚挚的少年生气——即使这少年可能会有一对天下最可怕的父母?
“假如你的父母想要做得更过分一点,比如说,想要伤害我,那又如何?”赫敏想起西里斯说过的“卢修斯·马尔福可能会想要给你寄送黑魔法物品下个诅咒”之类的话,绷紧了脸,不屈不挠地说,“我有保护自己的能力!我也不知道那些事究竟有什么好隐瞒的!”
“即便那些事情将非常糟糕、非常可怕,你依然想让我坦诚相告?”那少年表情古怪地看着她,用一种近乎虔诚的语气问她。
这种没头没脑的虔诚感,令赫敏疑惑万分。
然而她无暇多想。
她忙着在这场谈话中乘胜追击,摘取这张拉锯战的胜利旗帜。
“当然。一起去面对糟糕和可怕的事情,这不就是情侣之间坦诚相告的意义吗?”她乐观地说。
她那双棕褐色的明亮眼睛满怀爱意地望着他,似乎这世上就没有赫敏·格兰杰所不能接受的德拉科·马尔福的阴暗面。
“德拉科,我不会生你气的。只要你能坦诚地告诉我,我们都可以一起去面对它。”
德拉科的心脏在发紧。
似乎面前的女孩跨越漫长的时空,把她魔杖上的一根葡萄藤早早地扎根在他左心房,静默了许久,今天突然开始发芽了。
他的赫敏。
那样信赖、笃定、热忱。她伸出了温柔的触角,试图了解他,不管他是不是一把会割伤她的即将开锋的钝器。
一个德拉科·马尔福逐渐意识到的事情是:
他永远对赫敏·格兰杰毫无办法。
他永远无法准确地预料到赫敏·格兰杰的下一步举动。
当他以为自己对她足够了解的时候,当他以为自己不会被她惊讶到的时候,她却会在某个突如其来的瞬间,用一种崭新的、鲜活的、势不可挡的方式打动他。
一次又一次,一次又一次。
梅林啊!为什么这世上会有这样一号人物,是他天生的克星,更是他最甜蜜的羁绊?
他满腹城府,总想翻云覆雨,耍些阴谋诡计,妄图胜人一筹;可她心无城府,往往拨云见日,展露真挚成色,反倒将他一军。
熙来攘往的街道上,他注视着她,她也注视着他。
于是人声变为虚无。于是冷风泯灭凉意。
只剩下他们。
似乎这天地间,只剩下他们两个人的注视是真实存在的。。
这个瞬间,德拉科的心里浮起了不管不顾的虚浮的冲动。
他想要把身上背负的所有秘密都对她如实相告。
所有的那些令人不安的、困惑的、崩溃的黑暗秘密。
“我想——”他眼眶湿润,开了口。
可他还没来得及往下讲,就感觉到一滴硕大的雨点打在他的鼻尖上。
冰凉又沉重的雨落下来了。
它们一下子把他打醒了,一下子就把他打回到了充满引力的现实中来。
一瞬间,他心中浮起的如云如雾的冲动,如同吸饱了蓝色的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