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兜兜转转,我们又回到了发现虎杖香织的那栋楼下。
这其实是一栋五层高小公寓,一二两层是风俗店,再往上就是仓库,杂物间。
夏油杰迈腿就想往一楼店里走,被我拦住了。
我让他再等等,等到那个真正可以带我们“进去”的人出现。
此刻是深夜,霓虹迷醉也该过渡到就寝的时间了。
我们窝在雪色苍茫的绿化带下,仙台的第一场雪在这个点也歇了,所以比起刚出门,此时的温度要友善太多。
夏油杰毫无形象的蹲在我身边,我们的手肘挨在一起,一呼一吸间喷洒的热气,在空中莫名交融。
万籁俱寂的时候,总想说些什么,仿佛这时说出口的话距离真心最近。
他说,“其实,我刚刚觉得挺丢脸。”
“咖啡馆的时候?”
他说,是。
我微不可查的点点头,能理解他的心情。
霓虹国是一个很注重辈分的国家,年长的前辈说出的“至理名言”,晚辈是不可以当场辩驳的。
就算知道它有问题,但不能拆穿,不能反驳,就像明明对那个人心里有气,却也要在玄关送客时,把腰压得极低的深鞠一躬。
我的文化习惯早已固定成型,所以这辈子都做不到时时卑躬屈膝。
不过,我会尊重执行这份文化的人。
“下次不会直说了。我可以买个速写板,写给你看。”
“哈?”他疑惑道,“为什么不直说?”
“因为你觉得丢脸。”我正色道。
他扶额,一脸被你打败的奇怪表情。
怎么了,我说的不对吗?他不是这个意思吗?
“不是。不是因为这个丢脸。”他的手半捂着脸,指缝间,泄露了一抹绯红的秘密。
他说,“和你说完我的看法之后,我看到你点头认可。我其实有点沾沾自喜。心里居然想着,哇,作为前辈,我终于扳回一局了。”
“所以是因为,觉得自己最后没有扳回一局,才觉得丢脸吗?”
我懂了,是青少年的胜负欲作祟啊!
他干脆沉默了,扭头不看我,耳垂都变成了烫人的赤色。
等到热意退散,他才闷闷的说,“不是。是我突然意识到,你从头到尾,除了问我问题之外,根本就没有直白的否决过我,就只有我一个人很幼稚的在偷偷计较输赢。而且还总是自以为是的觉得观点正确。”
“是不是很丢脸?”他懊恼的问我。
我抱着手,低头看着雪色晶莹的地面。心里远没有表面上平静。
在没认识夏油杰之前,15至17岁的少年,在我看来不是五条悟那一款,就是电影里饱受霸凌,最后在压抑中变态的那一款,或者再中规中矩一点,也是中二十足,以自我为中心的那一款。
可夏油杰简直清新脱俗。
他会自省,他有勇气把自己剖开,然后不留遮掩的告诉你,他究竟可以多坦诚。
很微妙的一件事,但又让我觉得妥帖,觉得有安全感。
而且,他对我,有着抛心抛肺的信任。
我也试着想要回馈正确剂量的信任时,余光忽然瞥见了路口的身影,便立刻改口道,“就是她,我们跟上她。”
(六)
她是谁?
我也不知道,不过我可以描述她的样子。
过长的米色大衣有些起球了,套在她身上让她像个笨重的面粉袋子。
她走路很慢,几乎是一步一步往前挪。她也许不知道为什么身体如此沉重,但如果有机会,我会告诉她,她的两肩各趴着丑陋的咒灵,她的后背挂着一只如泥潭怪物一样的负能量精怪。
她缓慢的行走,让我看到了过长米色大衣下的咖色小皮鞋。
这种皮鞋很常见,但一定要到某片区域,比如学校。
寒风从她耳边呼啸,她下意识回头,不偏不倚,她的脸暴露在我的视野里。
她的面容,很眼熟,准确的说,是她的口鼻。
让我想想,是三天前,也就是出发前一天。
还记得我在家里和甚尔的对话吗?
不是法官那部分,也不是勺子敲锅的休庭。是在饭厅桌子上,是那份报纸,是报纸的第一页头版,《仙台杀人案》。
她的鼻子和嘴巴,与《仙台杀人案》被马赛克遮住眉眼只露下半张脸的,犬路小姐,几乎一模一样。
那她从哪来呢?她现在要去哪?
这两个问题,我只答的上第一个。
她从那家俱乐部出来,现在要去一个,我并不知道,却能带我通往事实的地方。
和夏油杰一并跟在她身后,她没有走正门,也没有走已知的后门,反而是走到了一条狭窄的如抽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