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候断开了,留下一种难奈的寂静。
她在这种寂静里欣赏窗外默片一般的热闹。
她和蒋培羽是年少时人们眼中的眷侣,如今是枕畔最熟悉的陌生人。
年少作伴的时候她曾爱过他一些,她相信他亦是。不过他们那时太年轻,爱清浅如春潮,并未在他们的滩涂上留下太多痕迹。
毕竟青春之爱向来是浅薄且有时效的东西。
后来他们又爱过其他人,爱得更深刻一些,有些像大火,有些像海啸。相同的是,他们都从爱的次生灾害完整地走出来,选择成为名副其实的成年人,走回到一起,成为家人。
三年前深城与他再见,是两位母亲细心撮合的饭局。
那时她母亲已罹患乳腺癌,病情恶化很快,覃仁彬遍请了全国最好的专家会诊,依然回天乏术。
后来只能姑息疗养,和死亡的阴影散步,周旋。
那天母亲的样子在她记忆中清晰如昨,她瘦得脱了相,但坚持穿一袭香奈儿的套裙,一副澳白珍珠缀在她细细的脖颈儿上,使她几乎有些抬不起头来。
事实上那天她对母亲的印象几乎覆盖了所有从前,因为她不曾仔细端详过自己的母亲。
她的母亲对她向来有太强的决心,她既要成为淑女,又要有比男人更坚强的品格。
青春期像左右手各自负重,踉跄不已。
许多年后知晓覃仁彬的风流韵事,她才品出母亲神经质的教育方式背后的端倪。
覃仁彬一直盼有个儿子,而她的母亲在生下她后再也无法生育。
那天她甫一见到蒋培羽的脸,便了然于胸,他与她最终还是殊途同归,他们都成了爱无能的人。
但这没有什么,事实上这个健康的社会里,成年人大都是爱无能。只不过他们总是借用爱的叙事去得到和占有别的东西。
订婚的那天她诚实地告诉蒋培羽,她对他有依恋,关怀,也许有欲/wang。但没有爱。
如今路过青春时代的校门,仿佛站在一张镜子前,镜中是她又不是她,但最终都会成为她或他。
她感到麻木,只抬头看天。
那种虚无缥缈的爱,是天边的流云。她的流云已经消逝了 ,只剩下空空的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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覃母迎他们进门。夏天的拖鞋已换成了棉质的,崭新洁净。汤煲在了灶头上,荧蓝色小火,逼出一点点水蒸汽。
蒋红国有时在阳台上摆弄他的鱼缸,有时在书房里研究他又不知从哪里淘来的古董,他这两年才有了这个爱好,覃玥私下告诉蒋培羽玩古董就跟传销似的,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但蒋红国是刘蓁和蒋培羽三年前从阎王手里好说歹说才讨要回来的人,如今他做些什么傻事都是值得被原谅的。
电视总是中央三台和六台,但似乎从未有人看。
蒋培羽记起从前上学的时候,刘蓁在客厅里看电视,从来不开一点点声音。饶是周末,他学习并不紧张的时候,亦是如此。
那段时间刘蓁爱看湖南卫视播的韩剧。那时他走出房门,常常可以看到刘蓁对着静默的屏幕,时哭时笑。无声的生动的表情。
除此之外,他记不起刘蓁有什么爱好,也从未与她有过这样的交流。
刘蓁一直是妥帖细致的母亲,好像她一生下来就已经是一个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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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饭自是其乐融融。要孩子的事情被提上日程,刘蓁显得比他们还期待许多。
蒋培羽试图去理解她抚育他长大的过程所得到的乐趣,然而无果。
他有时候也会想象拥有一个与自己类似的孩子,想象要目睹他重复类似的人生,他感受不到丝毫的温馨,只是不寒而栗。
不过覃玥比他有野心些也更乐观一些,也许他们的孩子也会因此有所不同。
蒋培羽被外派去武汉出差一个月,蒋家夫妇便想着顺道让他去处理房产相关事宜 —— 从前武汉职工小区发的那套房子要拆迁了。夫妻商量着早早签下了拆迁合同,这次他正好要回武汉,便托他回去办理手续。
那房子自他们搬来深城后便一直出租着,蒋培羽并未回去看过。
饭后蒋红国去房间房产证取出来交给蒋培羽。左右交代了几句便再无话可说,尴尬得如同餐厅拼桌的食客。
蒋红国手上将那房产证里里外外翻了又翻,开口搭讪地告诉他,从前厂里给过他小鞋穿的技术主任肝癌去世了,财务科主任的女儿嫁去了法国,书记高升后又因贪污被判了刑,从前单元楼一楼的伯伯,退下来的厂领导,丧偶后又娶了个八零后。
这些故事,林林总总,他在饭桌上说过多次,但蒋培羽还是耐心又听了一遍。他温驯的视线落在蒋红国的手背上。
两年前那里插满了针头,手指上的皮肤因瘦削而皱起,微微发青。
是突发脑溢血,蒋培羽买了7万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