凰城收到消息时还在看奏折,她记得手中的奏折才批完几页,就有宫女急匆匆从殿外跑进来,沉稳如她一向不喜欢性子急的人,皱着眉头问何事。
宫女气都喘不匀,倒还是把大概情况说出来了。
凰城如坠冰窟。
她不敢相信母皇的死,母皇一直都是那么年轻,后宫以美闻名的梅君崔颖都经不住岁月磋磨,眼下微微泛起细纹。唯独母皇一直都是那么美丽,仿若被定格在最美好的年华,不再老去……
那样的母皇于今日死去了。
她被巨大的悲伤与不解攫住,素来平稳的姿态破碎崩溃。
“……太医那边怎么说?”
“说是突然暴毙。”
四月国葬,五月登基。凰城接过一代的位子,成为了新一任女帝。
登基大典,外国使者带来的珍奇异宝能堆满一个偏殿,长久不断的乐曲几乎要惊到天上神仙。身上华重的冕服和赤霞凰冠把凰城压得喘不过气,低头是匍匐在地的芸芸众生,他们仰仗着新帝的荣辉,她甫一挥袖,便是响彻云霄的万万岁。
凰城的血液在沸腾,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在颤抖,却蕴着力量:“先皇平定天下,海内蒙恩!而凰城必不负我赤凰子民,必保国土安宁,兴科举,任能臣,承大业!天下闻我壮举者,皆捶胸叹服!”
欢呼声震颤天地,百姓无不赞叹,更有甚者泪落衣襟。有稚童坐在大人肩头,她这个年纪还不懂些什么,只晓得父母亲说新帝必会继承先帝的衣钵,好时代要来临哩。
父君在她登基后老说她越来越像一代,不过幸好还是有些差别的,不然他有时一晃神会以为一代还活着。
父君原是寺庙高僧,但那已是太久之前的事,他还俗数十年,寺中的习惯忘了大半,只会闲暇时找出一串佛珠转来消遣。
“我和你母皇,说不上什么缘分。”某次谈话时,父君的手上还是绕着那串老旧的佛珠,凰城没忍住多看了两眼,“你母皇第一次来论法会,看什么都新鲜,就是看人也觉得新鲜,我只是刚好被看上的那个。”
冯鸿道注意到凰城的视线,也不卖关子:“这是你母皇说好看的那串,她也说我带着更好看,我就一直带着了……她去世那段日子,我转着这串佛珠念了三天三夜佛经,渡她往生。现在这珠子没了灵气,我也不高兴再转了。”
人死如灯灭。她不在了,和她相关的东西也是死的。
凰城登基后常忙不过来,很难抽出时间去拜访父君冯鸿道。相反的,她倒是和太妃崔颖多了交集。
冬末时各方局势都已稳定大半,凰城偷闲到御花园走上一圈,权当放松,却见一翠发男子长伫御花园的千年老桃树前。她觉得这人眼熟,便询问身旁宫女,宫女答是先帝遗爱,崔家崔颖。
崔家?凰城略微思忖,世家这块还需多怀顾忌,她和崔家的也仅仅是因为利益才站在一块,说不准什么时候要反咬她一口;她与皇妹凰莺莺也说不上亲近,面上两人都装的客气,真和崔家翻脸他们肯定会扶持凰莺莺坐她的位子。
桃花树下的崔颖察觉到这边的动静,抬眸看过来,不紧不慢躬身行礼。凰城见暴露了,也挂起笑脸,道声免礼。
“崔太妃怎么也想到来御花园走走?”
“宫中清冷,自觉无趣,便出来了。”崔颖的目光扫过凰城全身后,转在她的脸部停留良久,最后不着痕迹地移开,“不曾想触景生情,待久了些,没想着那么巧就碰着陛下了。”
“那便不打扰崔太妃了。”巧是真的巧,但她已经没了兴致,还不如回去批堆积成山的奏折。
凰城转身,没多留意身后恭送的崔颖。踏出御花园门口的那一刻,恰有微风拂过,带着数片碎叶和句模糊不清的话语经了她的耳旁。
“……确实是颇为相似。 ”
或许是凰城听错了,但这句话萦绕在她的心头,久久不散。
她和母皇很像吗?毋庸置疑。她从小听过太多类似的话。她身上留着母皇的血,她是她的第一血脉,不像才是奇了怪了。
可又真的很像吗?不全是。凰城拿起铜镜细看镜中的自己。母皇的头发白,却不是让人联想到苍老的白,是银白;母皇的肌肤白若凝脂,又富有光泽,初雪一样……眼睛呢,对了,还有眼睛,她最像母皇的就是眼睛,母皇的眼睛是蓝色的,比北狐大使送来的最上品蓝宝石都要蓝上几分,闲时她最爱把玩那颗宝石,宝石通体冰凉,她的手也不热,每每玩着都要想起母皇,一想到母皇,手就没那么冷了。
凰城兀地想起她批完奏折后似是喝了些酒,上好的琼浆,那她现在犯浑也不怪了,她醉了,醉了干什么都是不奇怪的——那什么是奇怪的,奇怪的是身边的人都说她像母皇。
像在哪里?她问,无人答。那便没那么像了。她的发色肤色都随了她父君,哪里有母皇的影子?只有夜深镜前,她看着镜中相仿的脸型,顾影自怜。
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