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货的地方在芙蓉街。
这是条还算繁华的街,从中段拐进去有一条批发街。
夏樣:“听说批发街的烤肠和烤鸡腿很好吃,等进完货去吃吧。”
“好。”
章锦边说着话,边把小三轮拐进了批发街。
批发街和芙蓉街的环境天差地别,芙蓉街上随便走进一个店铺,买一件衣服四位数起。
而批发街最贵也就几十块钱。
章锦进货的时候很少让夏樣跟着。
今天让她一起过来,也是因为快入冬了,想给她买件衣服,带她来自己挑。
看到章锦为了两毛钱跟老板争得面红耳赤,夏樣心像是被什么扎了一下。
印象里,从懂事开始,她每次和章锦逛街,母亲从来都是喜欢什么就拿,从来没有看过价格。
等终于讲完价,付完钱后,夏樣帮忙把玻璃杯搬上了小三轮车。
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起来。
夏樣听到玻璃落地的声音。
由于有纸箱隔着,玻璃碎开的声音有点闷。
纸箱里一共十个杯子,打开检查,全碎了。
人太多太混乱,也不知道是谁撞倒的,更不知道责任该怪在谁头上。
夏樣搬完一箱出去,进来的时候恰好看到地上又多了一箱碎掉的杯子。
这次她看清楚了,杯子是从老板手里滑落的。
双方都不愿意为这两箱碎掉的玻璃杯买单。
吵到最后,双方都言语过激。
夏樣很讨厌这样。
但这就是,她目前为止,逃避不了的、不得不面对和与之抗争的生活。
曾经,章锦也是一个温柔善良的人。
去喝咖啡的时候,别人不小心弄脏她的衣服和包,她也能心平气和的说没事。
那个时候的章锦像个观音,能宽容人间疾苦。
只是后来,疾苦降临在她身上,她从观音变回了普通人。
吵到最后,夏樣干脆坐在地上。
她没有大吼大叫,也没有什么过激行为,只是冷着一张脸平静地看着老板:“之前那箱我们认了,但第二箱杯子是您自己弄坏的,我们没有义务要承担您的过错。要么您赔我们一箱新的,要么退钱。”
都是在生活的泥泞里无法从容抽身的人老板当然不干:“谁看见了?你说是我摔碎的就是我摔碎的?小姑娘,你不能反咬一口啊!小小年纪你不能这么睁眼说瞎话!”
老板音调很高,夏樣耳朵被吵得有点疼。
在这种地方,监控还没普及。
也难怪老板这么有恃无恐。
夏樣表情没什么变化:“谁摔碎的您心里有数。今天这钱您要是不退,我就一直在您儿这坐着了。”
她心里某根弦被一点点拉紧。
她想,自己和泼妇唯一的区别,大概就是她情绪更加冷静。
她坐在店门口的位置,很影响生意。
即便如此,老板也陪着她耗,也一副破罐破摔的样子,摆摆手不耐烦道:“你爱怎样怎样!”
“您说的。那店里来一个客人我就闹一次,直到您把钱退了为止。”
老板脸色变得难看,随即从腰间挂着的包里拿出几张现金,扔在了地上:“拿了钱快滚!遇到你这样的人,也是晦气!”
也是这个时候,夏樣眼皮微抬,看到了站在对面烤肠摊前的陈勉。
夏樣不觉得有什么羞耻,她只是在维护自己的权益,她只是不忍心看母亲这么辛苦,力所能及的做一些事。
她从小优秀,好像学什么都毫不费力,想做的事稍微努力一点也能做得很好。
是个自信到骨子里的人。
哪怕后来她的生活和从前天差地别,哪怕她住的地方从别墅到破旧的自建房,她也没有因此而怨天尤人过。
可是在看到陈勉的那一瞬,自卑,难堪,怨愤,羞愧……各种从来没有过的情绪裹挟着她。
那一刻她觉得自己像在一瞬间跌入了冰窖,通体冰冷却又求助无门。
老板把现金直接扔在地上,纸币被风吹得乱飞,像极了她现在的窘迫处境。
陈勉也看到她了。
她不知道陈勉是什么时候站在烤肠摊前。
也不知道之前她坐在地上耍流氓的样子,有没有被他看见。
但是不重要了。
他只需要看到,杯子店的老板,把几十块的零钱扔在地上让她滚,就足够了。
陈勉很快别开眼,拿起老板串好的烤肠就快步离开,整个过程没再看夏樣一眼。
可能他也觉得,这样的她很差吧?
夏樣捡起钱,闭了闭眼。
她整理好情绪,把钱交给章锦:“走吧。”
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