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先出言安慰了江意几句,让她抱好自己,心中有个准备。江意点点头,不敢再往旁边看,只将脑袋埋进他的怀里,拿手紧紧地搂着他的腰身。
晏玦见状便收了收手上的力道,借着力一蹬旁边的山崖,将太阿从山石中拔出。收了剑他们便顺势下落,但晏玦在空中也能略微控制方向,当即便手上脚下一同使力,借着山石朝不远处的一处山洞掠去。
夜风从两人的耳旁吹过,江意知道他们正再次坠落,索性不再去想,不再去看,只紧闭着眼抱紧了身前的男人。晏玦的一只手臂始终横在她腰间,唯恐小公主使不上劲,松了力道。
不知过了多久,江意只感觉到两人始终在山间辗转腾挪,最终落到了实处。无需晏玦多言,她已自觉地松了力道,分毫不顾形象地两手撑地瘫坐在了山洞内。
晏玦的面色也不好看。男人无言地收了剑,有些不知道要怎么对待江意才好。
训斥她?毫无遮拦的山台上,发现江意与自己颇有段距离时,发现她身后不怀好意的男人时,晏玦一时间只觉得怒气上涌,只想几步把她揪到自己面前,严厉地告诉她身旁的危险。
可见到她满面的泪水,颤抖着抱紧自己的双臂,晏玦又有些迷惘,不知道要怎么对待这个肆意妄为的小公主。
这种时候她的兄长会怎么教训她?这个念头只在心间过了一瞬,便被他不耐地挥散。可垂眸看去,对着劫后余生瘫坐在地的江意,他也只得几不可闻地轻叹一声,上前半步坐在了她的身旁。
“江意。”
小公主被这一声叫回了思绪,转过头向他看去。晏玦此刻并未看着她,面色却很是平静,丝毫看不出心间的百转千回。
这人很少这样叫她,连名带姓的,再用着分毫起伏也无的声调,能令人无端打个寒颤。江意觉得有些冷了,便下意识地敛起了眸光,瞧向洞内的某处。
“唔?”
晏玦浑身的火气几乎都要被她这一个字勾了起来。男人忍了又忍,才没当场找几个人练练手,发泄下自己心间的怒气。
但眼下,他也只是略微绷紧了面皮,沉声问道:“知道自己错在何处吗?”
他这句话太重,让小公主一下便想起了自己的父王、母妃、夫子、兄长。许多人都曾这样严厉地斥责过她,问过她这样的话——
“知道自己错在何处吗?”
年纪相仿的姐妹都学了几样才艺。她的母妃是乐师,宫中并不缺琴,母妃却从不准她碰。
越是不让做的,小孩子便越是好奇。那时年纪小,她还不大能听得懂母妃的话,便只偷偷地溜进母妃的琴室,拨弄了几下琴弦。
她继承了母妃的美貌与琴艺,只在闲暇时胡乱拨弄,竟也渐渐能弹出调来。父王路过宫门,闻声叹了口气,问内侍道:“这是谁在弹琴?”
上位者的眉眼间露出几分怀念,像是想起了当年宫宴上初见的那名乐师。宫人循声前去查看,便也将她的举动暴露给了母妃。
她并不常见父王,当时也只是高兴。但到了晚上,她便被母妃罚跪在琴室,正对着满屋的琴筝笙箫。
母妃并不理她,只隔两个时辰便遣婢子去问:“知道自己错在何处吗?”
她哭着给了很多回答,却都没能让母妃满意。天色将明时,哥哥给她偷偷带来了几张薄饼,叹息着告诉了她答案。
于是母妃手下的婢子再来时,她便答道:“我身份尊贵,不应修习此等讨男人欢心的下贱技艺。”
于是母妃亲自来到琴室,当着她的面命人掌掴那名婢子,告诫她:不可对着下人自轻自贱。
她被罚着将那句话重复了很多遍。深宫中从无人在意的称谓,却仍能被人视若救命的良药,一刻也不敢忘却。
她被告知比旁人高贵,她的出身便是婢子伶人遥不可及的彼岸。
她应自称为——“本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