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月很少有机会能遇到路今朝,上学的时候是这样,辍学之后便更是这样。
于是她便总是盼望着下雨下雪,这样她就有机会去一中的门口给哥哥送伞,运气好的话,能见到他,只要见到他,乌月的好心情会持续一整天的时间。
从一场暴雨的结束,就开始盼望下一场暴雨的开始。
乌月总是这样,盼着和少年的下一次遇见。也许他们会对视,但他们永远不会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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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年北京奥运会,举国欢庆,这快乐也飘到了彩云镇。
男女老少的脸上都少见的洋溢着笑容,镇长一高兴,把他家的大彩电搬到了院子里,邀请没电视的人家都过去一起看开幕式。
乌阳在家里说这个消息的时候,乌月编筐的手一顿,不小心被柳条割伤了皮肤。好在伤口不深,栾晓梅拿来创口贴给她小心地绕了一圈。
“小丫头想什么呢?”
乌月抬眸,透亮的眼睛看向了乌阳。
乌阳满脸含笑,一眼看穿了她的心思:“阿妹这是想跟我去看大彩电了吧,走,一起去。”
毕竟是小孩子,栾晓梅没阻止,笑着应了下来。
乌月很紧张,特地换了一身干净的白色棉麻裙。这是姑姑家的姐姐去年穿不下了剩给她的,边角的地方微微有些黄,乌月用皂角粉洗了很久,一次都没舍得穿。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进那栋二层楼房的,坐在院子里,也忘记了开幕式上都表演了些什么惊天动地的节目。
她只记得那晚的她去接热水时,恰巧碰到了从楼上下来的路今朝,他又朝着她笑,说:“我记得你,你是乌阳的妹妹对吧。”
乌月拿着水杯的手有些局促,点点头,慌张地从口袋里拿出了随身带着的本子和铅笔,写下了她的名字:
乌月
“乌月。”路今朝念了一遍,“月之小,何皎皎,真是个好名字。”
第一次有人用词句来解释她的名字,乌月的脸颊微微泛了红。
两个人一起来到了二楼的露台,路今朝说要请她喝茶,可乌月端着温热的茶杯,却品不出茶的味道,只觉得这茶很浓,浓到舌尖发涩。可路今朝却好似习惯了,如同喝白水一样没有什么表情。
“我听乌阳提起过你,说他有个很懂事乖巧的妹妹。”路今朝站在栏杆处吹风,手中是一张方形的美术纸,折着折着,便成了一个纸船,被他随手放在了一旁,又开始折下一个。
乌月打量着这小小的露台,地上的垃圾桶里面扔了好多张废纸团,角落里放着一个储物架,每一层上都放着不同的轮船模型,各式各样的,乌月只在课本上见过。
见她好奇,路今朝随手拿了两个下来:“这个是客轮,这个是作战的军舰,它们两个的构造不同,作用也不一样,上科学课的时候老师说过。”
乌月仔细听着,路今朝好像很懂这些,他说起来的时候滔滔不绝,眼睛里多了一种她从未见到过的光芒。
“今朝,这是新的朋友吗?”推门进来一个女人,三四十岁的样子,看起来像是路今朝的母亲。
乌月微微点头问好。
“嗯,是乌阳的妹妹。”
简短的介绍之后,女人把一碗汤药递了过去,那药汤散发出苦味,闻着就让乌月皱了眉。
可路今朝没什么太大的反应,接过来之后几口就喝了进去,然后将干净的碗递还给了母亲。
乌月拿出了本子,在上面写:不苦吗?
路今朝低头看,嘴角扯了下:“苦,苦的要命。可是如果喝药能救命的话,就不觉得苦了。”
乌月仔细闻了下空气中残余的味道,原来平日里他喝的药,都是这么的苦。
那晚的风很大,楼下的院子里传来孩子们此起彼伏的赞叹声和欢呼声,显得二楼的露台格外孤寂。
乌月站在路今朝的身边听他讲话,像是嗜书如命的窃书贼,终于有了光明正大看书的机会。
路今朝讲的风轻云淡,他说他的心脏生下来就比别人少了一块,要喝药,要手术,要攒很多很多的钱。
他说他最大的梦想是能活到二十岁,他想要当海军,上战舰,想要扬帆远航。
少年松软的头发被风吹起,眸子里是浓浓的化不开的悲伤。
乌月陪在他的身边,在本子上写了一句话拿给他看。
路今朝借着暖黄色的电灯,看清楚了一行清秀的铅笔字:
路今朝,长命百岁。
他愣了一秒钟,转过身去,险些就哭了出来。
……
晚上回家,乌月做了很长很长的一个梦。
她梦见她在一所大轮船上,而路今朝穿着课本上画过的海军服,挺拔又帅气,他站在最前面的位置,转过身冲着她笑。
船只随着海浪而上下颠簸,她跑到了路今朝的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