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善类，他一旦放下兵刃，等着他的，只有死罪。
事情已经做了，又为什么不做的更绝一点！
楚文交下定了决心，睁开双眼。
被俘虏的羽卫们与王肃，都已经在楚文交长久的沉默中，渐渐地安静了下来。此时在魏门关的郊外静悄悄的，静得只听见风拂树叶的声音。楚文交就在这样的沉默中，右手轻轻向下一挥，短促地命令道：“斩。”
细细的蓬草随着风，朝着四面八方倒去，草叶偶然贴到地上，便沾上了满地湿漉漉的殷红。
魏门关的关门大开着，商人坐着骡车摇摇晃晃驶出城门，披着金发的胡姬跨着骆驼跟在骡车之后，驼铃叮叮地响。忽然，远处烟尘滚滚，数百精骑驰到城门前，喝道：“今日起，封锁关门，不许任何人进出！”
命令既下，城门口顿时乱成一团，出城的拼了命往外挤，进城的忙往门里冲。精骑又喝道：“不要喧哗！不要拥挤！”
楚文交甩去了臃肿的外衫，身披精甲，率领精骑，围住了城中的官衙。当日大多官员都在衙中，他先命令军士四面围住了。然后，领着十数亲卫走了进去。
官员们大多数都已经被军士赶到了堂中，许多人连官帽都戴不稳，纱帽歪歪斜斜顶在头上。楚文交冷眼观瞧，看着这些他旧日的同僚脸上露出许多神色来，惶恐，畏惧，悲伤……但在他走进厅堂时，众人无一例外地低下了头。
“天子昏昧，奸臣弄权，祸乱朝纲，我欲举兵清君侧。不知诸位，肯响应否？”
厅堂中响起了稀稀拉拉的应声。
楚文交猛然拔出腰间宝剑，喝道：“不知诸位，肯随我清君侧否？”
这一次的应答声大了许多，虽然大多数人的声音还带着颤抖。但楚文交的耳朵，却敏锐地捕捉到角落里一个不谐的声音。
“你说什么？”楚文交转过身，面朝着那个角落，角落里只有一个年老的小官，满面皱纹，看服饰，品级并不高，雪白的胡须乱糟糟连在下巴底下，不像他的胡子，倒好像是随便抓了一把枯草，染了颜色粘上去的。
厅堂中因为楚文交这一句话寂静了下来，这一次，众人都清清楚楚地听清了那个角落里的年迈小官发出的声音。
他颤抖着手指，指着楚文交道：“乱臣贼子！”
楚文交上前两步，手中长剑一转，不费力气就捅进了老官的小腹，如同切豆腐相似。楚文交拔出剑来，老官慢慢顺着角落的墙滑倒在地上，皱着嘴唇，哆嗦着双手去捂住伤口。
“去查他的家人。”楚文交顿了顿，说道，“下狱勘问。”
大厅之中，突然更静了几分。除了那老官歪倒在地，上下牙不断碰撞的声音，竟没一个人敢出声。楚文交环视了四周，见没人敢有异议，才说道，“仓官何在？取钥匙来，我要开仓。”
魏门关的官仓除了例行校点，已是数月没有开过了。楚文交治军素严，因此并无多少人敢监守自盗。一开仓库，便看见旧年的许多兵刃盔甲，一排旧枪靠在墙上。楚文交命令军士一一清点搬出，以做坚守之用。一边就着桌上笔墨写了一封信，信上言明投诚之意。而后盖上印章，将信件装进信匣，命令心腹携带此信快马前去北戎，交由北戎可汗亲阅。写完这封信，他仔细想了想，又写了几封信，谎称北戎进犯，需粮草兵甲若干，同样是盖上印章，封进信匣，交由心腹送交邻近关隘。他此举只是趁如今他起兵谋反的消息尚未传开，利用他昔日在同僚间的口碑，向邻近州府骗取粮草，以便坚守。
写完信，他搁下笔墨，在屋中来回走了几遭，料想是没有什么漏下的事情了，心下稍安，便走出去，看见仓中军士来来往往，搬运库中的兵甲，忽然瞧见有个军士拖着一杆大旗走了出来，虽然那旗帜一半拖在地下，楚文交也认出来，那正是自己昔日对阵北戎时，阵中高高竖起的郦字大旗。
一时间，他竟然怔在了那里。待反应过来时，那军士拖着郦字大旗，已要走出院子了。他心中一惊，连忙上前两步，厉声问道：“你拖这东西做什么！”
“将将军！”那士兵吓得手一松，旗帜摔在了地上，“我看这杆子还好，打算砍了去做枪杆。”
楚文交问出口时，才惊觉自己的反应太大了，看上去分明是做贼心虚四字，听见这军士的回答，又后悔自己方才反应过度，摆摆手，命他拖着旗帜走了，自己却转过身来，默对着墙。方才惊变太快，他为了求活，一系列举动颇为狠辣，直到现在，一股似苦似酸的滋味，才慢慢回上心头。
他明白，无论此次起兵结果如何，他终究是再也做不成郦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