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宅与圣石一事,是林建安奏报朝廷的。
从头到尾写的都是他一人慧眼如炬,识了这天大骗局,又是他当机立断,与华山派联手查抄女宅。
反正就是他功劳最大,要赏赐,要表扬。
那送来的五百里加急中溢满他这没出息的样子,还没送到裴应春手里,就被不少人慕名传阅。
以至于裴应春还没弄明白发生什么事情,几个李清风当年的心腹,就开始上蹿下跳,坚决拒绝在已经谈好的通商协定上盖印。
明明就只剩加盖国印这一步了。
结果朝野上下吵成一锅粥,甚至在殿上就和于田使团打了起来。
当夜使团就离开京城,头也不回地走了,根本没有给裴应春回转的余地。
“听说是华山派?”裴应春搀扶起丁高,亲自为他斟茶。
丁高衣袖擦眼,哽咽道:“是的,而且都是华山派的高级弟子,身上穿着只有华山内门才有的衣裳,错不了。”
裴应春蹙眉,他在一旁坐下,语重心长追问:“到底怎么回事,怎么会把江湖人也扯进来?”
“这件事说来话长。”丁高“哎”一声叹息,“儿子知道于田使者团会经过青州,也知道使者团对义父下一步谋划至关重要,就想好好表现一下。我找了最好的舞姬,最棒的女人,结果那于田使者不知怎么回事,就莫名其妙死在女宅里了。我怕这事情耽误义父的大事,就赶紧让老鸨把那该死的女人杀了,把尸体都处理掉。跟使团说人走了,至于去哪里我们也不知道。”
裴应春听到这里,额角青筋暴起。
他强烈地想要发火。
甚至觉得一个蠢字已经不足以评价丁高,这简直是旷世的蠢才!
杀人抛尸,他真当府衙是瞎子!
丁高对这股怒意浑然不觉,继续道:“我是喊老鸨把尸体处理了,结果她先从宅子后面的暗河里抛尸,被人发现后就在屋角挖个大坑准备埋了。”
裴应春深吸一口气。
“后、后面、就是因为那个尸体被发现了,我没办法,就想着以江湖规矩处理,找了烽火楼楼主。”丁高支支吾吾道,“最开始是掩盖得挺好的,那后面不知道怎么回事,青州知州也不知道从哪里听说的,就闻着味找来了!”
咣一声,裴应春一手拍在扶手上,他咬牙切齿,挤出来几个字:“她将尸体扔进河里去,百姓看到不报官才怪!”
丁高“啊”了一声,一脸恍然:“原来如此!义父英明!”
裴应春青筋直蹦。
他抬手揉着自己的太阳穴:“继续。”
“哦……”丁高硬着头皮往下,“这接连出事之后,林建安就带着个查案高手来了,我和黎仲就想着要是把他杀,没人能查案了,事情就好办,结果那人身边有个武林高手,黎仲飞针一抖,不巧杀了老鸨。”
蠢才,蠢才!
裴应春双唇微微颤抖。
“后、后来,林建安追查老鸨是怎么死的,就发现了女宅的密道,找到了堆放石头的暗室,他为了把石头取下来,把暗室敲塌了。”丁高抿嘴,“儿子怕耽误义父的大事,就让人没日没夜把塌了的暗室挖出来,把石头送出去。”
他声音越说越小:“再然后,就被华山派给抄了……”
两人之间极静。
剩下京城的知了声一浪高过一浪。
许久,裴应春长叹一声:“这件事既然已经发生了,就算了。”他看向丁高,“不就是个女宅,没了就没了。”
他不疾不徐,看起来十分自然。
丁高大受感动,当即跪地:“义父!儿子此生只认义父一人,为义父大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裴应春“哎呀”一声:“好好的说说话,你怎么又到地上了呢?”他端着丁高的手肘,将他扶起来,“谁还没个栽跟头的时候,下次不要栽就行了。”
他微笑着话音一转:“我让你在青州帮我找下八门里的千门,你找到了么?”
丁高愣了下。
他摇摇头:“……还没有。”
裴应春了然点头,一肚子火差点忍不住,盯着丁高的头顶,攥着拳头深吸一口气。
他仍然和善笑着,温柔道:“到账房支一千两银子,回去吧,接着查。”
丁高潸然泪下,连连点头。
他退了几步,准备离开时,又听裴应春道:“慢。”
他又问:“对了,李清风的后人,找到了么?”
丁高听到这,连忙点头:“找到了找到了!”
这大概是他今天唯一可以邀功的事。
裴应春的神色果然舒缓一些,他笑着点头,拍了下丁高的肩膀:“好,带着你的兄弟们,一起回青州,听我指示。”
丁高点头,拱手道:“义父放心!”
天高云淡,风吹柏树沙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