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怨你认不出来,毕竟十几年过去了。”李妍望向仍旧闭着眼沉默不语的黎夫人,“那日夜里火急火燎来给你把脉看病的郎中,就是十几年前你抱着去给小乞丐接腿的那位。”
至此,黎夫人的眼睛这才缓缓睁开。
她面色极为冷漠,注视着李妍。
“你那天离开正堂之后,在后面院子里喝了一碗药,喝药的时候,应该是对心腹说了什么,于是才有了一睡不醒的李姨娘。那晚黎仲在你院中,并非真的着急你的病,而是只有在你院里,他才有不在场证明。”
李妍微微笑起:“我说了这么多,黎夫人,可有不是之处?”
正位上,黎夫人死死盯着李妍,片刻后,她冷哼一声:“满嘴谎言,血口喷人。”
“哦……”李妍了然点头,“看来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了。”
她嘘一口气,调侃一般地说:“其实吧,你给李姨娘用的那个毒叫‘空山新雨’,按理说青州极少有大夫见过那个毒,李姨娘基本是死定了。可惜呢,她命好,她遇上是江湖上最有名的大夫乔七命。她还正好遇到……我手里有‘空山新雨’的解药。”
黎夫人身子一怔。
时间刚刚好。
李妍望向正堂外,乔七命搀扶着面色不佳的李姨娘,缓缓走过来。
黎夫人惊讶站起,面色苍白。
李姨娘望着她,没有走进来,她叹口气:“夫人,老爷知道你心性恶劣,眼里不容人,定会对李姨娘和二少爷下死手,所以十几年前,令我假扮李姨娘来青州,对你所作所为装傻充愣,定期向他汇报。”
她目光柔软,望向李妍:“这位李姑娘的父亲和老爷是知遇之交,所以老爷才将真相告知了李姑娘。”
听到这,黎夫人跌坐在正位上。
“夫人在青州这段时间,真正的李姨娘和二少爷,一直伴随老爷左右,老爷年年都在催促夫人将大少爷送去京城,夫人总有借口从中阻挠,如今二少爷已经在中书省任职,反观大少爷……是夫人害了少爷啊。”
杀人诛心。
黎夫人筹划十几年,竹篮打水一场空。
她怔怔坐在那里,整个人如遭雷劈。
李妍这才又问一遍:“夫人,我所言可有不是之处?”
黎夫人茫然抬头,望着她,苦笑:“……没有,虽然各种细节有差异,但是大体上都说对了……”
那瞬间,黎修两腿一软,差点跌坐在地。
他难以置信地看着黎夫人,颤颤巍巍:“娘……你这是……娘……你何必啊!”
“何必?”黎夫人惊讶地看着他,“我都是为了你啊,儿子!那黎仲自幼天资聪颖,你怎么可能比得过他啊!”
就见黎修表情越发怪异:“娘,你从来未曾让儿子与他同台比拼过,你怎知道儿子天资不够聪颖?他能背百首诗词,儿子能背近千首啊!”
黎夫人愣了下:“你……你为何不说?”
“娘,您日日只管黎仲,只看黎仲,眼里只有黎仲,府里上下都说黎仲才是您亲生儿子……我会背多少,学问如何,您从来没有问过,没有关心过,哪怕我和黎仲是同一个先生教的,您也不知道我比他更优秀。”黎修几乎哽咽,“我以为,您不希望我继承黎家,不希望我有一番建树。”
“黎修聪明过人。”
忽然,院子里响起一道熟悉的声音。
李妍身子一僵,诧异起身望过去。
院子里,阳光下,那道挺拔的身姿出尘而来。
他分明比旁人羸弱,一眼看去,过于白皙纤瘦。
只戴着一只纯银小冠,额角几缕碎发,未经修饰,却发散出浑然天成的帅气。
他步伐沉稳而来,一瞬间就吸引了这院子里所有的目光。
沈寒舟还是沈寒舟,就算几日未见,就算不得李妍那些上品茶点的滋润,也依然丰神俊朗,似清风明月,如皑皑雪山上飘浮而动的新雪花。
他手里握着那把价值连城的折扇,与云川并肩而来。
“我一向不喜班门弄斧之辈,然黎修所作诗词确实令人不得不敬佩。”他浅笑着,停在李妍面前,迎着她诧异的模样,竟抬手轻轻拍了下她的头顶。
犯规。
李妍讲了大半天的来龙去脉,被他这毫无力道的一拍,登时散了个干净。
讲到哪里了来着?
见她目光里透出茫然,沈寒舟抬手挡了下嘴角。
他再往前一步,挡在李妍身前,郑重道:“如黎修这般惊才绝艳的诗人,是足以名垂千古的。”
黎夫人愣住。
沈寒舟仿佛没看见一般,继续道:“他虽然一直用的是化名,但诗词早就收录成册,大晋文人之间无不知晓。沈某喜欢来找他,不是因为他不学无术,贪玩成性,而是因为他腹有诗书,出口成章,那般才情令沈某钦佩向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