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离开枫丹是在一个风和日丽的上午。
是的,那天天气出人意料的好,我很高兴没有下雨,这意味着那维莱特的心情没有很糟糕——来送行的克洛琳德甚至备好了伞,还对她带来的雨具没有派上用处而表达了惊讶。
至于那维莱特,他依旧顶着一张平静的脸,平静地叮嘱我一条条旅行的注意事宜,如果不是头天晚上睡觉时他抱我抱得比之前无数个晚上都还要紧,我都以为他对我的离开没有半点反应。
事实上我也很惊讶,我对他说我要去别的地区旅行时脑子里已经准备好了数十条用来说服他的理由,比如如果他担心我没办法照顾好自己,我就现场给他做一桌满汉全席,再比如如果他害怕我会受伤,我就让海薇玛夫人展示一下她高达9999w的泡泡伤害。
但这些都没有用上,那维莱特只是停下手上的工作,思考一会,然后认认真真地看着我,说:“如果你希望的话。”
他连原因都没有询问,我的说辞堵在了喉咙里,不知道是该先高兴还是奇怪。
总之我就这么出发了,从柔灯港坐上去沉玉谷的船,分别时我抵着船上的护栏和他们挥手告别,海鸟扑棱棱地飞起又扎进水里,那维莱特他们的脸渐渐模糊,身影变成一串黑点再被吞没。行囊都整理妥当,其实如果可以我还想带上那维莱特,但现在的枫丹离不开他。
这是我第一次——至少是我作为“人类芙宁娜”的第一次离开枫丹,蔚蓝的海变成连绵的山林,湿润的水汽变成草木的沁香,我踩在异国的土地上,一时间觉得不太真切。
牢笼——在过去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我都拿这个来代称沫芒宫,当然是在心里。五百年的执政生涯里我不是没有把自己逼得浑浑噩噩的时侯,那个时候我迷茫困惑,不知道自己的过去,也无法预测这段“扮演”还要持续多久,至于“扮演”完成后我该何去何从,更是没有精力去考虑。
后来也就渐渐习惯,或者说是麻木了,面具戴得太久会摘不下来,我偶尔会去回想最开始的自己,可绞尽脑汁却也还是一片茫然。
我发现我记不清了。
如果说在人世间的这几百年对于那维莱特是“塑造”的话,那于我而言,或许用“侵蚀”来形容更加合适。
一个国度神明的性格居然受民众的影响,说出来多让人发笑。
时间确实是个很奇妙的东西,它能模糊爱恨,消磨思念,年复一年,好像什么都能变得无关紧要。
现在回过头去看,扮演神明似乎已经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过往蒙上一层纱,连我自己都记不太真切。
偶尔我也会梦见过去——作为芙卡洛斯的过去,那维莱特说我的神格在他面前彻底消散,我却总觉得或许有一部分回到了我的身体。只是看着梦里的自己会有点惊诧,过去的我居然是这样的?不过仔细想想,没有谁是一成不变,一个人所经历的一切都影响着他的现在,就像是那维莱特,几百年前的他也并不是现在这个模样。
旅途中我常常会想起那维莱特,他没有询问我离开的原因,只是沉默着替我准备好行囊。旅行的目的有很多种,有人是为了寻找血亲,有人是想要寻找宝藏,也有人只是单纯想看看世界。
而我呢,我是为了什么?
某个同行过一小段时日的冒险家女孩问过我这个问题,她告诉我,她旅行只是单纯想逃避父母。
我说,我只是感到迷茫。
但我既不知道我是对什么感到迷茫,也不知道我为什么会迷茫,可能活得太久又太闲,这样的情绪就会自然而然地滋长。
我当了几百年的神明,退位后无所事事过,通宵达旦过,尝试了很多新鲜东西,到最后心里却空空荡荡。
真是奇怪。
饭后散步时我偶尔会路过冒险家协会,那里人来人往,我总以为自己还能看见那个金色的身影,但其实金发的旅者已经离开很久,有一天我就突然对自己说,去旅行吧。
我有些好奇旅者曾走过的路,遇见的人,以及那些给我描摹过的风景。
我知道那维莱特肯定也好奇,但办法,他事务缠身,只能由我先去看看啦。
周围的几个国家中我最适应的还是蒙德,那里有无拘的风,大片的海,长长的海岸线一眼看不到尽头,果酒湖散发着甜香,不知道那维莱特喝了这的水会不会醉倒。
自从我教完他枫丹的礼仪,他就很少有失态的时候,他一直都兢兢业业,尽职尽责,以至于异国的游客常常会觉得他才是水神,不知道他有没有因此觉得冒犯。
与他共治的这几百年可以说是如履薄冰,每天提心吊胆,害怕自己被他发觉是个冒牌货,好在他对魔神所知甚少。我渐渐地依赖他,却又控制不住地恐惧他,对,恐惧,要是他本人知道我居然还对他产生过这种情绪,不知道会不会感到错愕,天知道我知道他是龙王时有多震惊。
我曾经拉着他休过假,不长,只有一个下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