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黑的荒原里唯有一盏橘色的浅灯亮起,像是佛寺里描绘地狱的壁画。感觉不到的风袭来,将莹莹一豆的灯光几乎晃灭。
已经到了通州城与京城的分界路口。往东走上半月便是繁华的京城,如今颁布了灭仙寺的召令后,京城也已经是人人自危。往西北是通州城,昼夜只有幽冥的夜色,城内没有活人,唯有游荡的幽魂。
贺云州提着那盏灯,身上犹是那件大红色的袍服,挡着风保住那盏灯。
“妍娘,”车帘掀起,那双紧张的眸子见到他,复又挤出一丝宽慰。
“我……我没事,送到这里就可以了。”
明明自己也很害怕,她故作轻松的拍拍袖子上的褶皱。贺云州心中酸涩,作为丈夫,这样的时候,他应该将她保护好,给予安慰。
“妍娘,如果我不去,京城也会沦陷。不只是我们,天下所有人都会没有地方去。”他将灯挂在车内,拥住眼前人。
靠得近了,他才感知到她在颤抖,原本便瘦削的身子因为一路颠簸更加消瘦。
拥人在怀,这才能感受到实质的幸福,只要她离开自己的眼睛,他就莫名的慌张。哪怕只是一个在车内,一个在车外,他依旧感到焦虑。
一个凡人,顶上了神君夫人的名号,就会有人来找她麻烦。除了留给她小兵之外,他需得给她更有力的保护。
贺云州伸出手掌,割出一道裂痕,瞬间便有鲜血涌出。血气相生,带着他体内万年修炼的深厚法力汨汨往外冒出。
顺着车窗被夜风吹起的缝隙往外甩去,一线血珠裹着法力飘向远方。能听见黑暗中隐藏着的那些污秽东西细碎的声响,互相阻挠着追着那团血珠而去。
修仙者的血,往往比普通人的吸食起来更加滋补,在车厢里便能听见邪祟们奔走追打,有抢到的餮足咂着嘴,有争夺的互相撕打着。
”别怕,”事实上这不过是最低阶的邪祟,未生灵智,贺云州手中的口子迟迟未愈,有血珠一颗颗渗进他朱红色的衣袍中。
他小心翼翼饿举着那只伤到的手,不能有一颗血珠留在马车上。
“那些邪祟会追着血迹走,我往西北去,沿路让伤口滴些血迹,这样那些邪祟便不会跟着你们的马车。”
妍娘坐在车座上,不需抬头,只微微一瞥便能看见蹲在眼前的人,单膝跪立,那只完好的手牢牢牵在自己手上。
“车上下了禁止,一半的妖魔也不能进来。若是……若是真有危险,我会感知到。”
不仅是结界中的纤丝联结,还有她体内的一半神魂,都会成为保她安全到京的砝码。
可也是因为自己的一半神魂,他体内只有空空的神格,通州城的一半神魂早已撑成了薄薄的一层,罩在通州城的上方,填喂安抚了那些冥界不知饥饱的幽魂。
一旦离妍娘太远,便会入赘烈火深渊一般。从灼烧神格开始,慢慢吞噬自己的灵台,他会变成一个半神半魔的怪物。
他将怀里人抱紧,恨不得融到身体里去。怀里这个人,上上下下,里里外外都是自己的气味,他不舍甚至是不能离开。
“妍娘,记得给我传讯好吗?”他的手指缠上她鬓边散乱的发丝,又顺到耳后,触碰着耳后的软肉。
她伏在他的肩头,轻吻他的颈侧,缠绵辗转。掌心的诀施展,短短几个月,这已经是她最擅长的法术。
她爱上贺云州的时候,他大多数是在外的,她只能在最想念他的时候,传讯与他。
她传过无数次,但没有一次见过她传讯出去的是什么。
或许是校场大汉那样的胖鼓鼓黏糊糊的毛毛虫呢?那样贺云州也会把它捧在手里,对着那只蠕动的虫子脑袋爱不释手的诉说爱意吗?
她想试一试。
直到贺云州身上那件大红色的外裳出现大朵大朵的山茶花,一片又一片,从袖摆开到衣襟处,每一根花茎都攀缘向他的胸前。
红色的花瓣凌风抖开,露出花蕊处金色的字来,“念。”
金光流转,顺着经脉往贺云州心口钻去,带着来自另一个身体里自己的魂魄之力。
“阿妍,娘子。”贺云州感受到从异体中的神魂穿越而来的力量,“我想,如果我能回来,一定好好爱你,和你重新来过。”
都说凡人混沌才会蹉跎岁月,可神明亦是如此,他也蹉跎了他们之间的万年。
“好,我知道。夫君,那些关于世子的传言,纨绔子与风流浪荡,我都不信,我只信你。”
贺云州手一紧,他希望妍娘不仅能给贺云州一个机会,也能给神君一个机会。
袖中的拳握了又松开,“好,我们再成一次亲让天下人都知晓。”他强迫自己松开怀里人。
“妍娘,保护好自己。”他转身出去,逶迤一地整朵掉落的茶花,他的小妻子赠他的送别礼便是思念。
马车向东边驶去,很快便陷入黑暗中,车外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