柱子后方隐隐冒出人头,上山修仙的弟子们盯着一对璧人,还有那只碧翎天门弓。
“这便是京城的贺世子吗?传说他腹内草莽,原来是这样的神武人物……”
柱子后传来窸窣的悄声,弟子们谈论着,“看他身边的姑娘,不知何许人也,皎静如月,真真让人放弃仙途也使得。”
一旁的弟子嘁一声,“人家能看上你?你是没长眼睛吗,这两人一弓,多像嫦娥后羿,你长得这牛屎模样,配得上哪一点?”
被说的弟子面红耳赤便要拉扯着打架,一时没控制住说话的声音。
“嫦娥后羿怎么样?还不是一个吃了不死药,死生相隔,我看你就是讨打!”
道场中央,天门弓的绿色翎毛微动,将柱子后的弟子们吓了一跳。
惊为天人的世子并未惩罚他们,只是淡淡扫了一眼说死生相隔的那个弟子,不着痕迹的挡住妍娘。
明明间隔百米,正与人扭打在一起的小弟子背后一凉,只觉得阴风阵阵。
可回头看去,根本没人,道场中央的两道背影重叠在一起,只能看见男子的月白外袍紫金冠,至于那个姑娘,连一个钗环流苏都看不见。
“用玉阶如何?”妍娘扶上他的胳膊,“那柄剑翠色绵延,出鞘时剑锋嗡鸣,必是宝物。”
贺云州沉吟,淡漠一瞬浅浅顿首,淡淡愁色凝上眉头。
玉阶是他的佩剑,从飞升之时便与他的神魂相依。也幸好平时在神域从不外放,致使妍娘没能从佩剑认出他。
但一箭射开仙界凡尘的结界非同寻常,没有神魂控制玉阶,他也不知有几分把握。
玉阶幻出,形貌改换成一支翠玉色的羽箭,与翠色翎毛的玄鸟尾羽制成的天门弓意外的相配。
玉阶搭上弓弦,伶仃出两声脆响。贺云州扯开弓弦,高高指向天际。
等了许久,妍娘连脖子都仰得酸了,他还未射出。
柱子后的弟子们屏气凝神,就等着天门大开看看天上的神仙长什么样子,是不是一样的两个眼睛一个鼻子。
“怎么了?”
弓弦复又松下,玉阶仍然在手,绷紧的弓弦刻在手掌中留下深深的两道刻痕。
妍娘知道他紧张,一方软帕为他擦净额头的汗。“不急,我们慢慢来。”
贺云州试了许久,可灵台中没了神魂的控制,总也找不到与玉阶最合适的关联,箭虽在手,却总也感触不到彼此。
他看着那双素白的手 映在他的白袍子上也是极为好看的,“妍娘,陪我一起,好吗?”
他以为她会拒绝,一切都会像之前一样,只有他逐渐沉沦,看清浮出水面的欲望。
“好。”她在他怀中转身,握住弓箭,那是贺云州刚刚握上的地方,仍然温热可触。“我拿着,一起射。”
她的发丝擦过贺云州的唇,冰冰凉凉的丝滑触感,像是亲吻了一团云一般,柔软温良。
怀中人有了实感,她的身躯隔着几层衣物,却能将他的怀抱填得温热。抱着她,抱着自己心甘情愿失去的神魂,这是贺云州这许久过得最快乐的一刻。
他覆上她的手,全然将她紧握弓弦的手包住,两指勾住弓弦改变受力点,防止利弦割伤她的手掌。
玉阶斜指向天,天色渐变。
横亘于玉京山上,久久不散去檀香散尽,现实出现碧蓝的天,隐隐翻着波涛的鳞光,而后是一道巍峨的门。
弓弦失力,玉阶应声而出,于空中划出一道翠色,直逼天门而去。
完成了使命的天门弓渐渐化为齑粉,在玉阶触到天门的一瞬散成了一地的灰尘。
天门扣开,玉阶回旋。
“手怎么样?”贺云州剥开她的手掌,一道深痕印在上面。“疼吗?”
妍娘摇摇头,挣了几下未能挣出,只得由他牵着。
松树后传来骂骂咧咧的声音,“这个不行,这个是俗物,俗物不行!”而后是器皿落地的声音。
贺成溪的声音响起,带着少年人的热血,“这紫金坞怎么不行,我看行的很!还有这和田玉的钵盂,通通拿去!”
两人挣着相携而来,身上挂着叮铃啷当的珍宝,黄灿灿一身的金镯子挂在山主身上,一副富贵乞丐的模样。
山主撇了一眼道场,只见地上一圈碎玉一般的翠色,瞬间失了血色,不敢置信的望向四周。
“天门弓呢?啊……我的弓呢!”
说着便松了那只和田玉钵盂,胖子极为灵活的一个滑跪,带着一身的金银宝器跪在贺云州脚下,试图将早已化为齑粉的天门弓重新拾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