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妖物自然识出了贺云州并不是普通的凡人,她一脚踹开攀上自己衣裙的半截枯骨的手臂,活尸滚了两滚栽倒在雪地里。
“高人,得罪了。我取百魄一生,并不妨碍你,待我用过这女子作引子之后便送还给您,咱们进水不犯河水如何?”今夜那妖并无万云楼上蛊惑人心的那些造作装束,手中的梅花剑嗡鸣作响。
许是她心焦,这幻境做的并不真实,也风吹过,那一树梅花如同绢布制造的一样巍然不动,平日里浓烈的梅香现在却一丝都闻不到。
贺云州凝神,于空气中嗅出一丝深夜走兽毛皮染了露水的气味。
“交出百魄灯,回到妖界去。”他冷冷道,一丝与她商量的余地都无。
见贺云州并不打算罢休,便释放出本体来,一只花纹斑驳的尾巴从裙衫底下漏出。本体禁制一破,贺云州便清清楚楚看出她的原身来。
三花,山花。
原来是一只得了些缘法的三花猫,不知为何要求这阴冷邪滞的术法去救人。
那柄梅花剑抬起,将树下人的脖颈强迫着带起,夜风拂开额前的碎发,露出一双布满泪光的眼。
“你若是执意要坏我事,我便只能两败俱伤,杀了这引子,各自作罢。”剑鸣声响起,威胁他做出选择。
泪珠滑落,坠到下巴处,然后低落在剑上滑落。
“世子……”她轻声委屈道,仿佛被夜风吹得张不开嘴,“我怎么被抓到这儿来了,我有些怕。”
声容音貌具同,贺云州看了她一眼只觉得奇怪,如果自己留下的结界破裂,那么自己必定有感觉。如果是睡梦中以神魂入幻境,可这样并不能受到伤害,又何来威胁之说。
妍娘已然站起,扶着树干娇娇怯怯,“夫君……你不救我吗?”
夫君?
她从未叫过贺云州夫君,这个称呼属于神域中的他。
贺云州翻手祭出玉阶,刹时间风雪间断,惟余碧玉色的剑身翻转之间就已到了那猫妖身前。
一剑划破盐娘的臂弯,只有深深一道口子却无鲜血流出,他果断拔剑,贯入胸口。
那猫妖大笑起来,“你们神域之人果真都一样,杀人杀己皆果断。”
剑风斩过,如同迅速干瘪的果实般,那猫妖虚虚萎去。这个幻境,只是猫妖留下的一缕神思所化,幻境崩塌,贺云州看着逃走的那抹妖气向城内世子府掠去。
身旁那个栽在雪地里的活尸失去了妖法支撑已经变为原型,不过是一段枯木,唯有玉阶穿过的那个身体做的极真,以极慢的速度消亡着。
贺云州想要拔出玉阶,却正对上那双剪水秋瞳。
明明感知不到痛苦,明明不过是妖猫的幻境,可就是那张脸,让贺云州有些心颤。
“你是假的。”
他以此来回应那双懵懂的眼眸,还有不安的内心。
玉阶拔出,于霜雪中嗡鸣,然后消失在他的掌间。
待贺云州回到世子府,结界已破,聚集于东苑的仆人根本接不住妖猫的一击,好在那妖并不恋战,指将他们打伤。
贺成溪身上的银甲染了血,倒在了结界的入口处。
“哥,你的结界怎么破了!”少年将军低下头来,羞愧又愤恨的将手中的剑扔掉,“是我学艺不精,让妖怪把嫂子带走了,明明……”
明明他驻守结界之时从未遇到这样的情形,一招都未与她过手便被击倒在地。
贺云州将他扶起,看着西南方向妖气略过长空的残影,“这不怪你,那是只修行三千年的妖,你才十七岁,打不过很正常。”
而那道结界的破裂,他心知肚明。从他手中布出的每一道结界,都有纤丝与神格相连,如同是分身作战般,看似是防御实则也可以攻击。
结界攻击之时,那妖祭出了百魄灯。若是被击中,那这百人便再难恢复,从此只能浑浑噩噩一生。即使是死了之后,少了魄的魂也不能进入轮回,只能流浪于冥界。
他清楚的知道放弃攻击意味着什么,可面对那盏百魄灯,他没办法用百人性命去赌。
结界碎裂,冰蓝色的禁制逐渐消融,剩下些许未断的纤丝向他传达着府中的情形。剑锋与术法对击落地的声响,一屋子仆人尖叫复又平息。
末了,是一抹轻柔的布帛拂过,带着浓烈的茶花清香。
他心头一凛,仿佛那日马车上黑檀箱角上缀满的大片花朵重现眼前。
她受伤了?
可这样的担心也仅是一瞬。西南方向,是冥界的入口。
那妖去往冥界,定是冥界的入口也打破了。
那座名为饱盼生芳的桥一旦开启,万年前的封印将被打破,生死乱序平衡打破,神职失守后再也不是简单的修复结界便能重塑秩序。
截捕猫妖不容便可迟缓,偌大的世子府留给了贺成溪去安排后事,他得即可启程前往冥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