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远侯心想肯定是为着他从私账里贴补给知春园闹腾,果断拒绝过去。
不曾想虞婆子主动卖乖,故意说道:“四郎初来乍到,娘子恐做得不够周到,特地请郎君过去问一问,她今日差人送了月钱和布匹,以及一方歙砚,走的是官中账,想请示郎君,是否妥帖。”
听到这话,威远侯不由得愣住。
他诧异了好一会儿,才半信半疑问:“你说她把歙砚送给了知春园?”
虞婆子点头。
威远侯心中微妙,本以为那边要找他闹,结果比他还大方,便给了对方颜面。
为着缓和夫妻感情,周氏特地打扮了一番,比往日少了些憔悴,多了一丝生气。
因为她比任何人都清楚,傍身的季七郎已经去了,如果想要守住手里的大权不被他人夺取,唯有抓牢威远侯获得他疼惜怜悯才行。
稍后威远侯被虞婆子请了过来。
周氏走出院子,见他跨进月洞门,朝他行福身礼道:“郎君。”
威远侯颔首。
高门贵妇素来保养得好,周氏又生就一副端方慈悲的温婉形象,现在主动向男人示弱,威远侯一时心软,知她这些日的不易,上前握住她的手道:“茹娘清减了许多。”
周氏低眉顺眼,赔罪道:“前日是妾身莽撞了,一时犯了糊涂,未考虑到郎君的难处,还望郎君看在夫妻二十多年的情分上宽宥茹娘。”
威远侯很吃这套温柔小意,应道:“此事揭过不提。”
周氏这才展颜,顺着他的话头,边走边道:“四郎打小养在祖宅,生母又去得早,如今到了京城,我这个做主母的确实不该跟一个孩子置气。
“眼下到了发放月钱的时候,各房都领了,听说郎君从私账里走了十两纹银与他。他才进京本应多加关照着些,妾身便想着,郎君出的那份补贴直接从官中账里划出去,可合适?”
威远侯给她台阶下,温和道:“不必了,算是给的见面礼。”顿了顿,“听说你许了他一方歙砚?”
周氏轻言细语解释说:“四郎始终是侯府里的一份子,许他文房四宝,也是一个母亲对孩子寄予的厚望。
“现在七郎去了,郎君又只有这么一位庶长子,日后府里的重担终归得落到他的肩上,妾身盼着他能像大郎那般立起来,给咱们添光。”
这话说得熨帖至极。
威远侯通体舒泰,愈发觉得周氏温柔体贴。
“你抬举他了,就他那块朽木,自是比不上大郎的,人家靠科举硬生生拼杀出来,千军万马过独木桥,整个京中的世家子弟都寻不出两位来。”
周氏打起门帘挽着他进偏厅,“那可说不定。”
她到底聪慧过人,知道威远侯的七寸在哪里,只要她愿意低头,就没有哄不了的男人。
这不,三言两语便打消了威远侯心中的隔阂,不但夫妻感情又重回最初,并且还立下慈母牌坊,让威远侯挑不出丝毫错处。
庖厨备下膳食,都是威远侯爱吃的。
周氏命人送来铜盆供他净手,亲自递上干净帕子,说道:“今儿的河鲜极好,郎君可要多用些。”
威远侯擦净手坐到桌旁。
不一会儿婢女陆续送来膳食,周氏亲自给他盛汤,服侍他用饭。
清炖的酸笋鸭极其开胃,威远侯用了小半碗汤,心情极好道:“茹娘也坐下来用。”
周氏试探道:“郎君可不恼妾身了?”
威远侯拍了拍她的手,“你我二十多年的夫妻,岂会因着这点小事闹生分?
“这些日因着七郎的事让你伤心难过,情绪不好是人之常情,毕竟可怜天下父母心。可是我们总归得往前看,你能悟明白其中的道理,我自是高兴的。”
周氏到一旁坐下,“郎君说得是,妾身确实悟明白了,人死不能复生,就算妾身成日里伤春悲秋,也无法把七郎唤回来,以后的日子总得过下去。”
威远侯点头,“正是这个道理。”
周氏给他夹了一块鱼,“郎君尝尝这个。”
在一旁伺候的虞婆子见二人和谐相处,心中甚感欣慰。
女子不易,在娘家靠父兄依仗,在夫家则靠丈夫儿子。
现在傍身的儿子没了,倘若再把丈夫推走,无异于自掘坟墓。
这是妇人们在后宅里的生存法则。
而沉香院那边的冯氏亦在琢磨自己的生存法则,她把季玉植伺候死了,相当于断绝了府里的前程。
想到上午明容的做派,冯氏动了心思。
那女郎年纪虽小,行事却谨慎,来府里的这些日不曾出过丁点岔子,可见是个聪明伶俐的。
眼下她无人可以仰仗,哪怕心中再嫌弃明容没有前程可博,至少能得安稳。
而那份安稳,正是她所需要的。
华灯初上时,冯氏下定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