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冰冷的身体在回暖,有一股力量源源不断地注入。
每根血管仿若枯竭的河流注入洪潮,翻江倒海奔流向心海。
慢慢的,整个身体犹如泡在山野汤泉中神旷松缓。
真舒服!
“公子,不要再这样强撑下去,你自己身体要紧。”
说话声瓮声瓮气地传入耳朵。
公子?
是哪里?
夏语心眉心骤然收紧,脑袋发出剧烈抽痛,原主棠溪颜的记忆大片大片涌入脑海,合着那股注入身体的力量,她只觉整个身体像被灌满铅气,瞬间就要爆炸废掉。
最后还是支撑不住,额间浸满涔涔虚汗,眉心顿开,人又晕了过去。
再醒来的时候,身下多了层软绒绒的黑袍,身上盖着的是白色狐裘,光洁如玉,与她先前意识模糊中触及的东西相似,手感柔细顺滑。
“这样的事,公子大可交由方九去做……”
声音清晰地从某个方向传来,带着微妙回音。
夏语心努力吸了口气,打开眼睫,识别出是在一处山洞,只是周遭黑糊糊的,看不清楚什么。
先前涌入脑海中的那些记忆如倒带划过,频频在脑海中闪现。
夏语心骇然惊觉自己竟玄乎其玄重生到了另一个人的身体里。
她叫方颜,不,叫棠溪颜,十六岁。
三年前因意外救了城主温孤羽的嫡长子——温孤仲卿一命,少年恩有重报,赐了她一个高大上的姓氏——棠溪氏!
少年恰在一棵甘棠树下掉入河里。
他在围岸甘棠树下花雨纷纷,她在河间浅水央捕鱼成欢:
甘棠为荫,庇之溪焉,为溪有汝,譬如碧玉,犹见我怜。
她衣衫褴褛,却因为能捉了一条可以果腹的鱼在水中欢快如鹿。
少年掉进河里,水不及深,说白了只是条小溪,他在只及腰深的水里使劲扑棱,似马上要被淹死一般呼救:“救我,我不会水,救我……”
方颜扔掉刚捕捉到手的鱼,拥着瘦小的身板,淌着没过肩头的水,只顾得露出脑袋来保住呼吸,拿着七尺长的竹竿把人救起,为此她呛了好几口水,险些把自己淹死。
“你也不会水?”少年言语中透着懊恼和自责。
她在水中嬉闹,他以为她水性极好,一时倒忘了注意她是在浅水区游玩。
棠溪颜摇头,虽然惊魂未定,但看着两人都有惊无险,累得坐在河石上咯咯笑。
“你不会水,还掉进水里?走路要当心些。”
“以后会的。你不会水,还愿意冒险来救我?”
“我若不救你,就成了见死不救的人。我不想做那样的人。”
少年眸色如雪,静静地看着。
侍卫买回他爱吃的梨肉饼,棠溪颜一眼认出那侍卫,是年前寒冬时送她锦衣的人。
“是你?”
少年傅方九抱剑行礼:“那日是按我家公子的吩咐,将衣物送给姑娘。”
棠溪颜笑着,那衣服实在是华贵,她一次也没敢穿出来示人,藏在城墙角的狗洞里,等她想着拿出来看一看时,发现被狗子叼出洞,咬得七零八碎落在了市井中。
可惜了!
棠溪颜:“幸好、今日我救了你。”
少年回笑着将手中梨肉饼赠她,她只要了两块。
“你每日受着饥饿,为什么不愿一起收下?”
棠溪颜扬了扬脸,有所思考,神态无邪无瑕,笑起来无忧,“我只救你一次,你若每日都来落一次水,那我便每日都有理由吃你的饼。东街教书的先生讲:‘苟非吾之所有,一毫莫取’,你之前已送了我东西,今日我救你,按理不该再要你的回报。”
“救命之恩,岂能不报!”
“你已经给了我最好吃的饼,我已承了你最大的恩情。”
“还不够——你可愿往后每日都有这样的饼吃?”
“你当真要每日来落一次水?我只是说一个笑话,你不要当真。”
“不!”少年两只眼渐渐弯成明珠似的笑了起来,拿过侍卫手上的披帛,披在她身上,挡去她身上春日里最后一丝寒。
“我的身体若日日落水,需要你日日下水救回来,自然是不好。棠溪,我愿以已之所有,许你安然,凨凪凮夙。”少年道,“日后,我娶你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