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间气候一向多变,第二天已是晴空朗日,只空气里还残存着雨后潮湿的草木气息。
用过早饭后,傅宴深陪着宋月摇回到小院儿。
落梅满地,两只狐仍躺在树下,身上盖的披风,已经被残花覆盖。
宋月摇走过它们,打开偏房的门:“我们先拿工具,去林子里找个地方。”
“好。”傅宴深跟着她走进房中。
这偏房很像一间工具屋,里面存放着各式各样大大小小的工具设备,其中许多,傅宴深没有见过,也不知用途,只知正中摆放的是一架纺织车,墙角立着的则是些锄头铁锨等农用具。
宋月摇走到墙边,取一把铁锨递给他,随即自己拿过一把锄,傅宴深见她穿着一身浅色的中式短袍长裤,好似轻巧巧便将锄具扛在肩头,不禁想起红楼里葬花的林黛玉。
“怎么了?”见他望着自己不语也不动,宋月摇温声问,“这个,傅先生会用吗?不好意思,忘了提前询问你。”她语气柔和,没有半分调侃的意思,只是觉得自己冒昧。
傅宴深便坦承回答道:“确实没有使用过,但我想上手应该不会太难。”他尾音落得轻,有些自我调侃。
宋月摇浅笑着点了点头:“那麻烦傅先生了,我们去后面山林里找位置吧。”
“好。”
“对了,先等一下。”宋月摇忽然道。
“嗯?”
只见她放下锄具,从一旁的木柜中,取了两卷棉纱制成的绑手带出来,然后走到傅宴深面前,和声道:“傅先生,请把手伸出来。”
傅宴深依言而行,宋月摇仔细为他缠上绑带,解释着:“这些工具许久不用,木柄粗糙,绑带可以防止磨伤手掌,也能保护手腕,林子里的地,不是很好动。”
傅宴深点了点头,见她缠绑带子的的手法熟练,便开口问:“这绑带似乎是拳击用的,你父亲教你的吗?”
“是的。”宋月摇轻声应,“也已许久未用了。”
傅宴深点了点头,想来她少时常为父亲缠绑手带,也算是父女亲近的一种方式,如今少女已经长成,与父亲自是不会再像儿时一般亲密。只是他只知宋师傅教授太极拳,却没想到竟也会搏击之术。
宋月摇为傅宴深缠好绑带,随即又为自己缠绑,傅宴深欲伸手帮忙,却见她手法麻利,干脆利落,令人看得着实有趣。
再握笨重工具,确实顺手了许多,绑手带有如此妙用,想来她已经实践过多次。
“好了,走吧。”
宋月摇的院子靠近后山,从后门出,绕过小院一侧,即是隔壁南山寺的围墙,走上一处高坡,再沿墙下行,便是后山山林,想来昨日那逃客,也是摸到此院位置,才冒险翻墙而入,只是他太过慌张,不熟其中细处,又好巧不巧的,被两只狐狸围困,这才逃跑未成,栽倒于此。
两人走到高处时,正听见寺里的师傅们在行早板香。
宋月摇在坡上站定,目光转向庙里,注视了片刻。
南山寺不算大,依山布寺,山寺一体,南山居亦然。两处建筑两相依偎,站在南山居高处,便可瞧见半个南山寺里的景象,红墙黛瓦,楼塔层叠,树木参差揽映其中,古朴而又幽静。
禅堂里,三板一钟,止静。
宋月摇收回视线,继续向山林行,傅宴深随后。
山林中草木旺盛,遮天蔽日,泥土还十分湿润,好在他们提前从店里取了两双雨靴换上,踩在积满落叶的湿地上,尚不算难行。
傅宴深跟在宋月摇身后,见她背着长锄,穿梭于横枝纵根之间,动作轻敏灵便,发上一根纤细的铃兰银簪,底坠几朵流苏花苞,随着她的步幅走动,在树枝缝隙下折出细细碎碎的流光,美得生动又自然。
“阿摇。”他止步唤。
宋月摇停下脚步,回头略疑惑地看向他:“怎么了吗?傅先生。”
他站在光下,眸色反教人看不分明。
“我有些跟不上你。”
宋月摇微微怔了一下:“不好意思,我走得太快了是吗?”
“不是,只是我没有你熟悉这里。”他眯了下眸,眼底的浓墨,便像落在宣纸上一般,随着晕染开,几分浅淡的笑意里,他向她伸出手,缓声道,“阿摇须得带带我。”
时间流逝,林子里的光线愈发明朗,寸光斜影中,宋月摇抬起手,纤指蝴蝶着落般搭在他的指尖,被握紧之时,她温温声道:“傅先生,跟紧些。”
掌心有绑带束着,能碰触的位置只有手指,这般牵手,并不太舒适,于是很快,十指从相握变成了勾缠,过渡得十分自然。
只是十指连心,这缠缠绕绕,难免会令人心生异动,尤其宋月摇并未与他人这般亲近过,便只觉在这林间,连呼吸都变得清晰可闻。
而傅宴深也确实听下了她的叮嘱,之后的路程,几乎与她并肩而行,一对影,便似叠成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