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为他斟了一杯茶,隔着朦胧茶气,眼前男人清明的双眼好似被蒙上一层雾,“我其实,和她没有那么熟。”他缓缓说道,“那时我受仙帝所托,送她入轮回,护她重归正途。”
亭外寂静无声,荷叶在风的吹动下肆意摇晃。
“我以为只要站在她身后确保她每一世都以悲剧结尾即可,所以当时我抱着旁观者的姿态去看这一世轮回,第一世,我是她身后的一个影子。”他说道。
她静静地听着,时而抬头看他。
“我就站在她身后,看着她为亲人勇敢无畏,为爱情却懦弱卑微,慢慢地,我开始觉得有点意思,原来人是这样复杂,有这样多的情感和想法,常常处于进退两难的矛盾中,没有选择。后来她的话越来越少,眼神越来越冷漠,但我知道她只是孤身一人惯了。我就这么站在她身后,站了十多年,人间的十多年当真是又快又慢。”
“她叫什么名字?”她引导性地问道,眼前人已陷入回忆,渐入佳境。
他喝一口茶,“她没有名字,应该说他们都不记得她的名字,只记得她叫小五。”他断断续续说道,“但我记得她的名字,她叫温知意,知晓情意的意思,她就是太过在意旁人的情意而忽略了自己的情意,她从来没有为自己活过,她太勇敢,也太懦弱。”
“你呢?你叫楚怜?”她问道。
“不,第一世我没有名字,她喜欢给我取各种各样的名字,无论她叫什么,我都能听见。”
他缓缓吸了一口气,像是重新又过了一生。
“第二世,她就不记得我了。”他笑了一下,“当我一个人站在湖边感觉到湖面上吹来的风很冷的时候,当我看见她朝骗她的人笑的时候,当我清楚感受到心里源源不断翻涌的是疼痛的时候,当我不再想只站在她身后的时候,我才明白了仙帝真正的目的,可是太晚了,亦或者说没用了。”
他慢慢地说,像是在说一个故事,语气平淡,不紧不慢。
她静静地听着,仔细地打量着眼前的人,双眸黑白分明,眉如青松凛冽,眉间仍不见半分神辉。
他没有停下,继续说道:“到了第三世,她以为是我杀死了她的亲人,所以最后把我杀了。她说,楚怜,可惜你只有一条命。”他在桌子上比划了一下,“可惜我只有一条命。”他好像在自言自语。
“那你为什么不同她解释?人不是你杀的,为什么要承认?”她问道。
他看着她,在她眼里只看到了倾听者的好奇和疑惑,再无其他。
他的眼神轻缓落寞,慢慢地转动着茶杯角,说:“只有我死了,她才有机会重生。”
她听不明白。
他喝了一口茶,“事情发展到了我无法扭转的局面,这是我能想到最好的办法,她会永远忘了我,然后好好地活下去。”
她默了声,作为旁观者,她没有资格去评判对错。
他看了她一眼,“元君觉得如何?忘记是惩罚还是恩赐?”
她转着手里的茶杯,想了想,“或许都不是,忘记和记得都不应该被别人掌控。”
他笑了一下,似乎对这个说法很满意,举着茶杯敬她,“多谢元君开导,那我便以茶代酒,祝元君此后事事由己、随心所欲。”说罢,仰头一饮而尽,茶杯被放在茶桌上。
她也饮下那杯茶,再抬头看时,身前已无那人的踪影,夕阳之下,只剩茶壶中袅袅升起的一缕轻烟。
后来夕晦说已经将那人送至忘川入了轮回,也已上奏仙帝,多亏了她此事能如此顺利进行。
她坐在甘棠的小院子里有些感慨,其实那日她什么都没劝,那人是自己想通的。
她一边看甘棠新写的话本子,一边吃荔枝,荔枝清甜,沁人心脾。
(四)
日子就这样不咸不淡地过着,她也慢慢开始恢复自己的本职工作,听说从前排名靠后的遥至仙如今已经仙道魁首位列第一,不日便要册封为上仙,不经感慨世事变化无常,一朵小鸡冠花也能走到今天这个位置。
两名清扫仙童窃窃私语,蓝衣仙君揣着玉笏路过,冷哼一声,“见旁人得了道,自应勉励才是,在这里羡慕有何用。”
仙童立即闭上嘴,“拜见凌司仙君。”
凌司近日被死对头掺了一本,说是只顾自身修炼,编撰绘本的工作一拖再拖,仙帝已下令惩罚并让甘棠暂代其位,正是不高兴的时候又听到昔日自己曾看不上的小鸡冠花得道,自然一口气顺不上来。
凌司正想发泄一通,九璩便迎了上来,“远远便瞧着凌司兄一身清辉,想必法术又有精进,不如我俩切磋切磋?”挥挥手让两个仙童退下。
凌司脸色稍缓,叹了一声,“陛下罚我去生死道喂兔子,实在是没有空闲。”
九璩一愣,“喂……喂兔子?”
凌司点点头,伸出两个手指头,“八千只兔子!”
九璩抿了抿嘴,同